今年难得,一家三口来到黑龙江老家过年,见惯了“庞然大物”,乍一见老辈人居住的“蜗居”觉得略显渺小。沙石土道,腐烂掉渣的木栏,空气中飘散出“原始”的味道。地上白雪皑皑,空中炊烟袅袅,灯火通明,这就是农村人的生活习惯——新春伊始,远道而来的人愈来愈多,愈近愈忙,不同于城市中。
踏实了脚下的雪花,发出城市中不曾有过的实在的声音,裹着棉袄,在随行的北风中走出了院门。流浪狗,一群——饿狼一般的模样。这是一群土著的凶兽,原始且显得简单,在这片土地上有绝对的自由,正在撕抢着一块血色的物体。见它们向这边冲来,迫于自身的安全,不禁向路边稍了稍脚,以免让这帮“蛮夷”找了麻烦。
一声微弱却异常入耳的犬吠,未曾防备便沁入心中,这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了它——阿呆。一只不大的白色的草狗,此时它胸前被染成血色,不禁让我一时间有些触目惊心,关注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家伙。
一 自由的空间
我相信任何污秽都是后天的成就,万物初始便接受了自然神圣的洗礼,清新可爱。阿呆,出生于一间黄泥堆砌的茅草房的一角,在一面严重倾斜的危墙下与三个兄弟一起,第一眼便看到了灰蒙蒙的摆设。不同于城市中的同类享受着贵族生活,处境卑微的阿呆虽然拥有绝对的自由空间,却失去了关爱,那些起码的温暖从一开始便是镜中花,水中月——苍白的雪地上一排不深不浅的脚印,诠释着风中的寂寞…..
阿呆,这个名字是我对它的昵称,一条土家草狗原本是没有享有名字的权力,没人理会,注定生死亦无牵挂,除了吃食倒也无忧无虑。与三个兄弟,阿呆与它们的关系一直不很融洽,同样自由的它们,境况也差之不多,免不了争抢。四兄弟一大早便各奔东西,为一天的温饱在垃圾堆中寻找酸臭发霉的食物。一块面包,也能成为搏斗追杀的导火索,弱肉强食在这里愈发的深刻。
阿呆没有其他同类那般疯狂,热血。它是一个独行侠,每天最晚一个出发,最后一个回家。看着已经被撕烂的零乱的垃圾堆,阿呆没有任何担忧,它就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总是在绝望之海搜寻着希望之星。阿呆无时不夹着尾巴,仿佛那就是一个招摇的累赘。蹀躞而行,在这阒寂的村庄中游荡,躲避任何可能危及自身的因素,尖凸的口腔不曾发出任何嚣张的咆哮。
二 迫近的死亡
这一年,吃狗肉的潮流风暴席卷了这个老式的村庄所在的小镇,灯红酒绿之后传来了竭力却无力的嘶吼,暗红的血泊温润着三尺寒冰,还透着缕缕白气。原本嚣张霸道的“凶兽”数量锐减,沙石土道厚厚的雪层之上满是迂回的车辙印。阿呆无疑是幸运的,相比那些招摇过市的家伙,它低调的逃过了黑手的搜捕。
“汪汪汪…..”惊恐的吼叫吵醒了熟睡的阿呆,此时愈发的微弱,最终便无影无踪,又一只被抓了,阿呆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至少它的三个兄弟已经好久不见踪迹了,形势如此,但阿呆仍有些不为所动。依旧如常,风险便是财富,显然现在的生活比以往好了许多,但北风吹的萧瑟,寒意更甚,晚霞愈发的浓烈…..
不久,形势愈加的紧张,阿呆也不得不蜷缩在昏暗的角落,乌黑的眼睛在颤抖的土墙上凝视…..新年一天天近了,屋外陆续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压着疏密的雪层,拨动着阿呆畏惧的心弦,分不出好坏,辨不清是非,淤塞的心智如何懂得各自的动机。
三 冰冷的意外
不知出自何因,这一天阿呆出现在镇上的市场,在人隙中踽踽独行,忽前忽后,小心翼翼。两侧喧豗的叫卖声,亦不曾吸引阿呆的踱步,似有目的般倥偬向前。阿呆所过,不时有人发出尖叫,不知是惊讶,或是讨厌,还是恐惧,争相躲避……阿呆眼中亦透着惊恐的神色,它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加快了脚步,在众人脚下穿梭,逐渐消失了踪影。
人流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但阿呆却趴在萧条的路边,忧悒的看着拥挤的路过的脚步,浸入骨骼的冰冷比在垃圾堆中更甚,徐徐的低下了头,再也不为人所注意。
倏忽,一声尖锐且刺骨的惨叫声在人流中嘎然响起,周围的人不禁吓了一跳,纷纷转身注目。阿呆此时三腿而立,左前爪蜷缩在胸前,不断的发出揪心却低微的叫声,正在向路边一瘸一拐的走动。从一辆装满蔬菜的三轮车上下来了一个满脸赘肉,挺着大肚子,油亮光头的大汉。
快步来到车后,见阿呆正要离开,瞥了一眼。不知为何,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说道:“流浪狗,幸好……”仿佛自言自语,声音压得极低,眼中原本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转身上车,仿佛压到阿呆是他的晦气,不愿多停留一分钟,浪费在一只草狗身上,骑车走远了……
阿呆走了一段,明显体力不支,在道边坐了下来,不断地舔舐伤处,血迹已经有些结冰,疼痛难忍。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伤口,也看着路过的脚步,看着不知奔向何方的北风……“妈妈,小狗好可怜啊!”一个小女孩路过,想要上前,立即被她妈妈拉住,说道:“宝贝,它多脏啊,别碰它,会生病的!”一边说,眼中的厌恶溢于言表,拉着小女孩加快了脚步……寒冷的风雪,使阿呆饱受煎熬,承受了更甚的冰冷!
四 永恒的眷恋
再见到阿呆已经是一年之后了,一年中也无太大变化,三腿而立,显然那次的伤留下了不可治愈的结果,好在它依旧好好地生活,不曾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听人说,阿呆已经有了一个新家,一个受人照顾的处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收留了阿呆,与阿呆一起的还有三只同样处境的流浪儿,从此与垃圾堆划定了距离。
老爷子名叫田宗国,一个朴实的农民,孤身一人,身体虽说不是太硬朗,但照顾这些小家伙是老人唯一的生活乐趣,倒也开心。阿呆在那里倍受关照,开朗了许多,原本累赘的尾巴此时也成为了有用的物件儿,在一间不大的小屋中发出清脆的犬吠声。
岁月匆匆,在温暖中一晃阿呆已经在老人家中两年了,这也是阿呆短暂的记忆中唯一的记忆。
阿呆,命运仿佛一个神秘的操盘手,计算了一切,包括老人的生死,以及阿呆的坎坷……
一座新坟孤立于山坡之上,与之平行的还有一个颤抖的背影,一个渺小的身影。阿呆,走上了山坡,一声孤寂且悲凉的嗥叫在炊烟的上空盘旋,久久萦绕……
自此之后,阿呆在主人坟前守候,日夜不离,风雨不弃,耳朵枕着浅薄的泥土,等待……
一年后,一具惨白的骨骼被埋在了坟墓的旁边……
划过流光的骨骼,在入土的那一瞬间变得充盈,盛满风一般的泪水,在地下彻底的爆发!阿呆,逝去成就了生前的所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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