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画分到县城工作已一个月了,对于县城的认识却是模糊的,因为她很少出去。要不是今天去照相,她或许还呆在医院的职工宿舍里看电视。
袁画沿着主街道随意的走,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如同一棵树在躯干上伸出两个粗壮的枝干路,分开路的是中间一排一楼一底的商铺。她直直地走入中间那一排商铺,第一个是杂货店,墙上,地上,台架上密放着各色的盆,桶,第二家是卖五金的,第三家是衣服店,中老年人的服饰,固有的深暗华丽,那花纹都是碎细的花,有一个是昏暗里如同指影抹出的图案,配着剪裁阔大方正的老人服饰,有一种特殊的美,要是年轻人穿着,该是如何一种深邃的味道。正想着,袁画一眼看见了衣服店旁边的正是她寻找的照相馆。
玻璃门口左边是一个长方形玻璃画框,里面镶嵌着花红柳绿的一排排照片,有年轻美貌的男子,女子,也有憨态可掬的光屁股小孩,还有婚纱照。相框后面是固死的玻璃墙,可以看见里面挂着一排照相用的婚纱礼服,纱衣,绸裙,都是胭脂般的粉色。门的右边,是半人高的黄色吧台,上面叠放着装胶卷的盒子,盒子面是黄色带黑圆。吧台后没有人,后面拉着一道沉甸甸的深紫色的帘。
袁画在外面望了望,一面静的如洞,没有一点声息,想问一下旁边的衣服店,也没找见人,在夏天的午后,这些店似乎盹着了,无人的空店。
袁画有点怯,不敢进去。
第二天,邀了同时分进医院的好友春兰。两个人直去那个店。
在门外一喊,从旁边衣服店里面一排衣服后面站起来一个20岁左右的小伙子,说:“你们要照相?我马上过来。”
她们一看,小伙子一米七左右,五官明晰,沉静,粗犷。一脸的凛然,肃然,跟他的年龄似乎有点不相称。那表情使得那自然的白有点不动声色,疑心他在空气里收集着什么味道。即使说着话,也没有丝毫改变脸上的沉静。
那小伙子往里交代了一声,便领着她们进了照相室。
屋子里是一团黑,男子随手打开了灯,见她们还带着学生气,便问:“照保准相,还是生活照?”
“帅哥,是我们袁小姐照相亲照,你可要照的美点。”春兰拉过旁边的袁画,大大咧咧的说。
男子也不说话,一边走到画布背景边,嗦嗦几下,把落日背景换成了廊檐背景,富丽堂皇的大圆柱子,深远的廊,层次的台阶。男子把一把小圆高登往布前一放,然后摆好两边挡光板,就对着照相机镜头看了看,然后用导演般的语气说:“好了,坐上。”
袁画坐上去,面对一脸严肃的男子,袁画感到有点不自然。他的坚决肯定,不容分说的姿态,对两个年轻调皮,热情的女子有种震慑,男子又说:“把头稍偏。”袁画不知道怎么偏,他便做了一个样子。袁画照做。
他让她们在镜头里看了下效果,春兰说:“照的不错 ,既然来了,我也照一张。”于是换了一张河边柳图,照了一张。他说:“明天早晨9点以后,就可以取照片。ok!"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自然谈到这个有点特别的男子,但是却说不出什么。
照片取了,春兰的照得自然,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把春兰笑的合不拢嘴,袁画的却满是拘谨,满是惊异,颓废。男的便说:“你的,我给你重新照过,暂时不收你的钱。下午两点左右来。”
再去照,是袁画一个人去的。那样沉静,那样严肃的男子,她觉不出有什么的不安全。
没有过于活泼好动,话多的春兰在旁边,男的似乎亲切了些。他说:“今天下午我不用看衣服店,专门给你照相。你其实很美,比你的那个朋友好看多了,你的美很特别,典雅,清纯。我给你上点淡妆,带你去一个特殊的地方照。”
袁画有点受宠若惊,“他怎么对我这么好,难道仅仅为了那3元钱?如果是为了其它,其它什么呢?看看……”但是她还是很顺服地坐在了屋子里的镜子前。他在她的脸上喷了水,然后拿了脂粉棉在她脸上柔柔的扑动,他身体倾在她的身前,他的脸凑在她的脸前,她闻到了他身上也有的脂粉香,绵绵的,暖暖的,细腻的乳香。她的心有些慈软了,仿佛着有人拿了软毛刷子在轻轻刷她的手心,痒痒的。听得见他的呼吸,但是他的呼吸是那么从容,镇静,仿佛他手里的捧着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块画布。暧昧的想法一出来,她有些恨自己。
然后是眼瘾,他给她画了青紫色的。他还是一贯的不动声色,她渐渐平静下来。
然后是头发,他给她梳了晚装头,高高的耸起,如云,云下散发如水。
他退了出去,把换的衣服留在她手边。那衣服很美,下面如同倒放的百合花,上面如同含苞的白玉兰。穿在里面,她觉的自己的腿成了百合的花蕊,自己的身子成了玉兰的芯。被花包裹,自己也成了花。她从来不知道,那些廉价的纱衣,那些虚假的修饰,能够把她蜕变成仙,或许仅是他的认真,他的专注。
他拉着她的手,穿过那间照相屋,打开一扇小门,然后轻轻闭上。
一个小院呈现袁画面前,说是小院,不如说是一个袖珍园林。各色鹅卵石和着水泥铺了一圈路,左边角是木色楼梯盘旋而上,接到二楼檐上,右边角是两平米左右的假山水池,假山边的墙角下还躺着些陶瓷陶罐,一看是仿真品,但是把这袖珍园林熏染得古色古香。院子中间有一红瓦青柱的小亭,小亭周围是一米左右的流水小渠,渠上有一拱形小桥。院子正前面是弧形的墙,墙下是一米左右的花带,种着山茶花,红苕花,鸡冠花,还有菊。大红大黄大紫的红苕花正开成了无数绣球,红紫色的鸡冠花簇簇如云。有一把照相用的白色藤椅,悠闲地躺在一边。亭子的栏上散放着几枝桃红的假花,因有水陪衬,倒有几分真似。
“这是你自己弄的?这么美……”袁画惊羡的问。
“是啊,照相用的,为那些需外景拍摄的而弄的。有时候懒的出去跑,就在家里拍。不过,我很少带人进来,……”男的淡淡答。“生活在这里,感觉很好。我从小就喜欢照相,可是母亲却偏偏要我学做生意,所有只好一边看店,随便照照相。结果两样都没有做好。”男子自嘲地继续说。
袁画笑了笑,发现两个人似乎都是不善说话,只是彼此望着,傻傻的笑。算是对他的安慰。
相片洗出来,很美,人和景。
袁画有点舍不得寄出,把玩了几天,正要寄,给她介绍男友的人来话说:“不用寄了,那人已经有女朋友了。”
后来知道,部队里的那人的对象正是她的好友春兰。原来春兰听她说了那部队里的男方家庭如何好,人如何好,于是春兰动了心,在一起照相时就有了异心。于是偷偷在袁画那找了那人地址,就联系了,表达了爱。两个人已经谈起念爱来了。
袁画没有哭,一段爱情还在筹备酝酿中就夭折了,没有必要哭,她仅仅为了给看她的最美,他等不及。袁画想:“我虽然没有得到那段感情,但是我得到了一个相馆园林。不论环境大小,不论物体低贱真假,相馆都可以用它们造美。生活里也是同样,只要你爱美,爱生活,即使人生的路上有阴谋陷阱,生活也可以无限华丽。”
离开小县城,去读研究生的时候,袁画满脸是纯,满脸是美,那是那个陌生男子画上去的,就成了真的,因为她心里有了一个同样的相馆园林。
走的时候,她去了那个相馆,买了那件指影的衣服,还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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