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

“喂！同学！认真点好吗？虽然我们是校报，但我们得对读者对油印机负责。你看你的标点符号用的乱七八糟的，还有错别字啊！”文学社老资格，二年级二班的宇轩邹着眉头，对投稿的新文学社员英男一通猛批。

“我再回去改改。”英男伸手想把稿子接过来。

“我帮你改好了，回去再工整地抄一遍！整体构思还是不错的。同学！不是看你文笔不错，我还懒得给你改连小学生都不会犯的错误。”宇轩有些恼火。

这是个学生自发的文学社，油印机是学校的。太多的中学生投稿，审稿子的就他一个人。真正写的有特色的不多。这个叫英男的女孩子，观点奇特，构思，主题很好。就像语文老师改作文，篇篇文章千篇一律，偶尔有出彩的文章让人感觉眼睛一亮，心情舒畅。就是有些错别字，标点符号不规范，上次就说过她，这次又犯老毛病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盛气凌人。”英男小声嘟囔着，转身准备离去。

“同学，不满意啊！那你，明天下课过来帮我审稿子吧。”偏偏宇轩耳朵尖，听到了。

“我有资格审稿吗？”转回头，英男半是质疑半调侃地问。

“每一个热爱文字的学员都有资格审，我们这里：没有稿费，没有工资，凭的是爱好文字的热情和对作者及读者的责任。审稿子是很辛苦的工作，可能没有午休的时间，吃饭的时间要尽量简短。你要有思想准备啊！”宇轩认真地说。

“哦！好！社长！我郑重向你介绍我自己：我叫王英男，二年级三班学生，笔名：雪莲。请社长不要喂、同学长同学短地叫我。”

“英男同学，你好，我是二班的陈宇轩，不要叫我社长，咱们是同学，叫我名字就好。”

“文学社就你资历老，不让叫社长，那叫——学长？”英男有些调皮。

“英男同学，学长是比自己大一级的称呼耶！咱俩是同学好不好。”

“哎！在文学社，你是老大。我听说这个文学社，还是你费心费力组织起来的吧？我就叫你社长或者学长了。”

“嗯。好吧，随便你好啦。”

这是个乡办中学。由庙宇改造而成，条件不是很好。校门内有一棵古老的参天桂花树，夏天，遮天蔽日，枝繁叶茂；到了秋天，你可能因为树高，看不到花蕊，但满校园都散发着沁人心扉的淡香。

传说，刘秀当年为躲避王莽逃到此处，正值枝繁叶茂，刘秀攀树而上，坐在树杈，王莽骑着快马，经过这里，策马而去……刘秀蹬上皇位以后，在这里修了一座庙，唤作：报恩寺。新中国成立后，把庙宇坼了，只留下这棵参天蔽日的桂花树。不知是桂花树有灵气庇佑？还是这个学校的教学质量高，每年往重点高中输送的保送生，在全县居高不下，这也是这个学校虽然简陋，但生源，源源不断的原因。

女生寝室是三个年级十二个班共同一个大院子。一个班级一个屋子，大概二十几个女生住一个屋子。床铺是砖头垒的木质板铺成的上下铺；门是老式大锁；每个床铺前都有一个，木头箱子，里面放着女孩子们的贴身物件，还有碗筷；床铺下面，是水桶和脸盆。虽然简陋，但也整洁大方。寝管每天早上十点左右过来检查卫生，晚上，十点查寝室。

英男晚饭没吃，趴在寝室的箱子上抄宇轩帮自己更正过的两篇短文：

《戏说四大美女》——曼妙绝伦的霓裳羽衣舞∕是多少风流才子的暗恋和玄宗对玉环的无尽思念和眷恋？∕西施的浣纱里，可否留有脂粉的淡香？∕仙阙飘飘的西施若生在现在∕得有多少儿郎为她癫狂？∕估计昭君当年并不情愿出塞∕多少无奈被历代文人墨客从容用笔埋没？∕貂蝉遇到吕布∕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她的娇俏，她的美∕只可在天上与仙子媲美∕浑浊的男人用计把她谋害。

《月下美人，水墨情话》——穿越的一刹那∕岁月恍惚无痕寂静得让人害怕∕看见古老的枯树发出嫩芽∕天地时光已翩然轻擦∕梦里小楼月下∕站着美轮美奂的你啊∕心中那根柔软的痛啊∕让我轻声问候你吧∕泪儿潸然落下∕你，我并肩看那傲雪的梅花∕如此高贵，如此典雅。

英男不得不佩服宇轩的知识和综合能力。英男把玄宗写成了太宗。宇轩说：同学，好好看看历史，亏你还是文科生，太宗和玄宗错了几代。“白发宫女在，闲坐话玄宗”说的就是杨玉环的年代。同学，标点符号用不好，影响整个文章质量。经宇轩各方面一修改，英男看自己写的东西，也有点像模像样了。

九点钟下自习，同学们纷纷涌进各自的宿舍，英男进宿舍晚，就听一女生尖声叫：“进贼了！我剩下的二十几元钱被偷走了！”女孩子们赶紧查看自己的物品，英男进到寝室，看到被褥扯的乱七八糟，着实吃了一惊，自己六点钟在寝室的时候，一切还井然有序。幸亏自己带的钱不多，剩下的十元就在口袋里。所以英男不着急翻看自己的东西。

趁自习时间作案，这个贼，肯定对学校的情况比较了解，说不定就是刚毕业或者中途辍学的，最起码是个男生。英男脑子飞快运转，眼睛也没闲着，一个细微的动作落在英男的眼里，那个平常趾高气扬的乐嘉，平时就粗心大意，喜欢和同学吵架论理，往箱子外仍内衣的时候，把十元钱带到邻居的床铺上，头还扎在箱子里往外翻。临铺的女生平常没少受乐嘉的气。她正检查自己的损失，看见乐嘉的内衣漫天飞到自己的铺上，正有些不满，十元钱，让她喜出望外，抬眼看看乐嘉没注意，迅速握住，装在衣袋里。英男留心记下，没有吱声。寝室长早已把寝室管理员叫到现场。好几个寝室都遭了贼。看来，进来的不止一个贼，老师也过来查看了一番，得出结论：院墙有些缺口，年老失修，明天找几个工人，把院墙加固修修。至于学生的损失，暂且不提，安抚了学生，老师陆续离开。

这晚，寝管倒是没管什么时候关灯啊！说话扣分啦！女生们就拉着灯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聊贼，聊着聊着有同学就开始讲鬼故事，胆小的女生，听着吓得尖叫；还想再听，就有女生，从妈妈或者从书上看到的关于鬼故事，又开始讲……闹腾到一两点才睡。

五点半，起床铃响了，大家抱怨声一片，伸懒腰，打呵气。起早洗脸的时候，又有重大发现——距门口不远处，一堆便便！又让女生们面面相觑。“谁啊？这是谁啊！”“是不是女生啊！真丢脸。”“很臭啊！谁这么不讲道德？”“这是女生吗？这么不讲卫生？“可能是昨晚受了贼惊吓，又听了鬼故事，吓得不敢去厕所了吧。”“谁知道呢？真是不要脸。”“我们的饭碗还在寝室，这个恶心人的家伙揪出来，要她好看。”……快迟到了，寝室长站出来说话了：“这堆便便肯定是我们中的一位，请那位同学讲点自觉，趁大家上课的时间，打扫干净，大家的饭碗还在寝室，请那位同学讲点公德。”大家捂着鼻子，跨过便便，上课去了。

中午，英男交了稿子，回到寝室，满以为寝室会干干爽爽，谁知，便便还在，几个女生捂着鼻子拿碗筷跨过来跨过去，有的女生干脆不吃午饭，以示抗议。晚上，便便还在，女生们开始谩骂，难听的让英男吃惊。看着过来过去的女生，英男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英男大大方方地从外面弄些松软的泥土，盖在便便上，清理完毕，打了两桶水，用老师的拖把把地面细细拖了几遍，屋内的污浊空气才逐渐消散开去。英男忙碌的过程，始终没人帮忙，投来怀疑的目光倒不少，她们小声议论“她怎么清理？肯定是她干的。”“也可能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能从容做这些，可见……”“她平时，不大言语，没想到……”英男没有理会，也不解释。晚上，乐嘉惊喜地嚷道：“哎！我的十元钱，那个贼送回来啦！这个贼还有点良心。”英男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没白费。下午自己趁下课没人，把写着“同学，请把乐嘉的十元钱还给她，我已看见。不然……”的纸条，偷偷放在，那个女生会翻看的书中。

英男把这些有趣的事加了自己的想法和看法，拟了一个题目《寝室惊魂》写了一个类似小说的东西。这次得到了，宇轩的高度赞扬，“嗯！有点思想了。看后，能让人思考的作品是好作品，当然，英男同学，你还需要继续努力，提高自己哦。”

“嗯！社长也是，我们在笔耕的时候，也希望不要落下其他课程，齐头并进，来个双赢。”英男用海绵挤水的精神，过来审稿子，审的时间长了，终于明白了，自己刚入社时，宇轩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审稿子，就像替人做嫁衣。稿子很多，看得头晕。看到烂的文字，心里会不舒服；能入眼的，希望它更完美。怪不得，自己的错别字，不留神，标点符号错用，宇轩不满意，原来，这是对读者的极度不负责任呢。

一学期很快过完了，紧张的初三已来临，很幸运，再次分班，宇轩和英男分到了一个班级，而且两人还是前后座位，两个人心里较着劲，在学习上，你追我赶，每次考试成绩，两人的分数不相上下，能够在班级进入前五名。老班说：考个保送，没问题。课余时间，俩人加班加点审文章，探讨问题，操场角落，桂树底下，教室里……不断留有俩人探讨问题的身影。嫉妒他们和喜欢八卦的同学闲着无聊，开始编排他们的恋爱绯闻。这也难怪，这些地方总是，学校谈恋爱的温床。也传到老师耳朵里，关心他们又关心升学率的老师，甚至校长都找他俩谈话，无非是，好好学习啊，不能早恋啊，你们是学校的尖子生啊，不能给学校丢脸啊……之类的话，说得多了，两人的内心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中间，英男和寝室管理员起了点冲突。因为审稿子，回寝室的时间晚些，那晚，刚走到，寝室边的水房，一群其他班级的女生唧唧咋咋在水房热闹，像容嬷嬷一样的寝管正查夜，大老远就嚷嚷：“哪班的？谁在水房喧哗？”那群女生机灵地躲到临近的寝室。在水房洗漱的英男被当做替罪羊让寝管，抓个正着。英男说，自己没说话。寝管要她把其他女生供出来，英男不肯，结果，被气急败坏的寝管，罚站二个小时。过后，英男觉得很委屈，真想找副校长（那是自己一个远房亲戚）诉诉委屈。英男也只是想想。何必呢，这么小的事情，惊动了亲戚，对自己不好不说，也没啥意思。班主任老师从侧面听说英男和校长的关系，在寝管的哀求下，找英男谈心，聊到最后，老师说：千万别和李副校长提起，寝管知道，误会你了，让我替她道歉。英男哪敢让老师道歉啊！连声，没关系。

这件小事被英男用小说《无奈》，发泄了自己的愤怒。

初三后学期，是以复习为主，大量做题，老师不怎么讲课，到教室，只是监督。这一日，晚自习，英男正用心做化学题，一个纸团悄然落在书桌边缘，英男以为还是后面的宇轩，再约自己审文章，英男不想理会，这段时间，学习这么紧张，到了冲刺阶段，英男不想再在，方方寸寸的文字上，浪费时间。同桌媚儿好奇地捡起纸团小声提醒“喂！英男，我帮你看看?”

“好吧。”英男还在做题。

“哇塞！英男，宇轩和你真的在谈恋爱喔。这是情书哦！”媚儿羡慕地小声说着把展开的纸团递给英男。只见上面写道：每天看你美丽的背影，很温暖；每天听你的天籁声音，我才安然；每天看你清澈的眼睛，我心思念；想为你画眉，想和你执手白头……

英男心里也吓了一跳，但很快，英男有了对策：“媚儿，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看这上没有署名，下没有落款的。这是我赶写一个小说，让学长给我点提供点，情书之类的素材。”转回头，宇轩的脸儿红得像那香山枫叶，英男轻言安抚：“谢谢学长对我写作的支持。”

过了几天，终于从书海学题中抽出初中时代的最后一次审稿时间，也就是俩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宇轩欲言又止，显得心不在焉。还是英男先打破了尴尬。

“宇轩学长，我们快大考了。虽然考学不是成功的乌尔一出路，但对于现在的我们，应该是目前，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出路。我先预祝学长顺利考入重点高中，向心目中的名牌大学梦靠近。”

“英男！我，我那次纸条是真心的。”宇轩鼓起勇气。

“嘘”！英男抬起美丽清澈温柔纯洁的大眼睛，用食指放在粉嘟嘟的唇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推过来一张稿子：“这是汪国真的现代诗，我想请社长发表在我们最后一期的版块上”

不，不要说∕让我们依然保持沉默∕我多么珍惜∕这天真的羞涩∕你也应该保持那青春的活泼∕我们的肩膀∕还很稚嫩∕扛不起太多的责任∕等一等吧∕等你的肩膀更厚实些∕我也懂得了∕什么是成熟的思考。

又附有一张纸条：想和学长有个约定，有些话，请到我们在大城市的大学校园给我说，我也有话，在大学校园对学长说。学长同意吗？同意的话，我们就来个相互约定？

迎着那双清澈的眼神，宇轩狂躁的心，安定下来“好！我们来个三年相互约定。”

高中三年过后，宇轩和英男在相互鼓励下，双双考进满意的高校。

他们的约定有可能是举案齐眉也有可能是生死无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