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惶惶不安的心情又鬼使神差地袭来,她在室内来回焦虑地踱着,总感觉哪里不对,低头一看,包还在臂弯里,手提袋在来回晃动中撞击腿部。
对,窗户,她进到室内第一件事,就应该到窗户旁看看下面的情况,她的心渐渐镇定下来,将百叶窗用手指轻轻挑个缝,整个身体前倾,去搜索跟踪她的目标——
整条大街全在她的视线之内,斑马线,游鱼一样的人群,川流不息的各种颜色的车辆,象一条条分叉的河流,缓慢地,徐徐地驶向不同的方向。
车鸣,喧闹,空气里升腾的尘埃,低垂头顶的乌云,向四周狂奔,分散。这暗流涌动的一张一翕的世界,都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紧张又郁闷地蒸发掉。
百叶窗下的女人,从鼻翼到脸部的曲线,就象诗人笔下轻盈灵动的一首小诗,流淌出庄重典雅的美。
她理了理留海,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盒曲奇,慢慢的咀嚼,是品味又是思考。
这是条商业街,正面有个大大的广告牌,白底红字,写着五个大字“出售保健品”,如果在夜晚,这几个字会更加鲜亮夺目,会有一串小红灯,一闪一闪的,夜色越深,它越红越亮。
不同年龄的男男女女,从这里进进出出。也有妖冶的女人微笑着,不时的向门外招手,从这里经过的男人,有贼眉鼠眼的左右看看,一闪而进;也有目不斜视地匆匆前行;忽然一男一女从店里扭打出来,随着腰部过度的扭动,女人的长发开始张牙舞爪,女人被人拉着,用手抓不到男人,就把背包甩出去,男人一边用两只胳膊阻挡,保护自己的头部,一边退到人行路上。
女人注意力太集中了,只顾着跟男人玩命似地发泄气愤,从她身边偷偷溜走一个女孩,都没察觉出来。
男人看那个女孩溜走了,态度来个361度大转变,直接冲到女人面前,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女人一愣,继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她换个姿势,一块曲奇含在嘴里,停止咀嚼。
哎,家庭的丑剧,都丢人现眼到大街上来了。她思索着,眼神又被另一个喜庆,热闹,宏大的场面牵引过去,那巨大的礼炮的轰鸣,能够穿越整条街道,再向无数个小胡同里延伸,象蛇一样蜿蜒,再漫延到树上,藤蔓上,草尖上,每一朵花的花蕊中,都有被轻轻震动后的小小失落。
在这家保健品的旁边是一家非常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在六个拱型的彩虹门下,披着红彩的被改装后的头车劳斯莱斯幻影以及后面紧跟的八辆法拉利缓缓停下,一对小天使走在新人的前面,新郎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新娘下车,一瘸一拐地走向婚礼殿堂。
她知道,这是一对前不久遭遇车祸的年轻人,死里逃生之后的牵手。那场车祸真是触目惊心,当时他们正往车上装婚礼用品,突然从后面快速驶来一辆宝马车,说时迟,那时快,新娘一个转身从后面抱住没有反应过来的新郎。
车,停下了……从此,美丽的新娘永远失去双腿,新郎左腿安上假肢。
后来听说,开宝马车的肇事者是富二代,一个建筑商的儿子,因为失恋,去海上游泳回来,还是感觉胸中郁闷,在贪杯之后,开始飙车。
飙车的富二代进看守所后才知道,他撞的不是别人,正是准备大婚的财政局长的公子。这下可惨了,这个官永远大于钱的社会,躲之不及,他撞在了枪口上。
“这回事可真惹大了,弄不好,正好十八岁的儿子,要是判个三年五载的,这一辈子就毁了,也完了。”建筑商如热锅上的蚂蚁束手无策。
“老板,要想让你儿子尽快出来,就让他在水泥地上睡觉,这样用不了三周,你儿子就能得到保外就医。”一个三进宫的工人凑近建筑商的耳边,献上一计。
建筑商半信半疑,但还是通过关系,把话捎到所守所里。
财政局长也私下里找懂五行八卦的大师批了一下,大师说,他的公子和儿媳是属鸡的,他们是折翼的天使,但是在他们还没有折翼之前,就偷偷逃到人间,所以这一世注定要有所丢失,这也是命中的劫数,于千万条定律来说,保一命足矣。
最后,建筑商以半壁江山拱手相让,又给局长大人的公子,备了一套豪华公寓作为大婚的赠礼,才算私了完事。
几块曲奇咽下去,她感觉口渴。以为是在自己家里,伸手习惯性地摸杯子,只摸到了几块曲奇和自己的包,回过神来,她无奈地摇头。
“妈妈,我要妈妈!”一个清脆的,耳熟能详的声音忽地钻入的耳鼓,她全身的血液沸腾了,又电感地传递到每个神经末梢。
她睁大眼睛,下意识用手捂住即将张开的嘴巴。
对面阳台上,婆婆和五岁的女儿正在向下面的人群张望,突然女儿挥着小手指向人群大喊:“奶奶,那是妈妈,我要妈妈!边喊边仰着小脸,望着奶奶。然后脱离婆婆的手转身向屋里跑去,那样子是要下楼去接妈妈。”
她不敢再看下去,转身靠在墙边,真怕自己一冲动就跑下楼去……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滴落。
这是她离开女儿的第十天,为仅剩最后一丝线索不再中断,十天里她辗转几千里调查取证犯罪嫌疑人,如果不能及时抓捕犯罪嫌疑人,那么这座城市里可爱的人们,刚刚五岁的乖女儿,还有她天天路过的草地,梧桐树,地上开出的花朵,为女儿捉的蟋蟀,那个盲孩子抬头想看的蓝天,坐在晚风中的老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命运之中。
就在一个月前,她们刑警队接到贩毒团伙内部卧底传来的消息,说这个贩毒团伙在贩毒过程中连续被抓,导致交易屡次失败,丧心病狂的他们,就在这个城市的地下埋下大量炸药进行报复。
她默默擦去满脸的泪水,回到窗前。最后把搜索目标锁定在一个穿着米色衣服的中年男人身上,她的目光从始至终一直游离在这个中年男人身上。
就在她眨眼的瞬间,一辆霸道停在中年男人的面前,从里面出来两个黑衣女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就神色匆匆地朝她所在的位置走来。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盯梢,那两个朝她走来的黑衣女子,对她的生命是个极大的威胁,可能犯罪嫌疑人已经知道她掌握了他们大量的罪证,只要干掉她,他们的罪恶就能得逞。
她想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面对这间已经暴露的房子,局里对她交待过,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来这里,主要是怕犯罪嫌疑人对她的家庭有危险。因为经过调查,犯罪分子在这一带活动过。
千钧一发之际,她别无选择。
想到这里,她迅速从窗前离开,来到梳妆台前,调整一下面部表情,转身从包里取出人皮面具,放在面部轻轻按摩粘贴,又到衣柜前把衣服换掉,变成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
她从楼道里走出来,横穿马路,从穿着米色衣服的中年男人身旁悠闲地走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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