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有难睡易醒的毛病,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的缝隙,在眼皮上攀爬,我便从恍恍惚惚的梦里退场,接下来的作业是想起床又艰于行动,反反复复地挣扎、辗转反侧,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昏昏沉沉中浸染数几十分钟,挨到门外人车如织,市声沸腾了才“痛苦”地从赖床躺出低烧般的倦意中爬起。今晨又是一个一如既往,我是在雾都航行,还是在桑拿房蒸晒?当路过的旋《涛声依旧》 “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猛将我灵魂摄住般地提起,这一刻骤然明白,又一接肩着踵的日子正式光临了。
从不预约,却如期而至的日子,于我们是一个怎样的形象?那些嵌入骨髓的拂晓、黄昏,日出日落,熟悉的天经地义,时时刻刻都在历经,却少想,或者说拒绝过多地思考它的深层含义。小时候父母和老师都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当时也并没有痛切心肺地理解,否则一定珍惜时光,努力学习,打下江山,“一朝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来生的日子简直坐享其成。生命常常以目睹逝水东流,无力偿还时间的茫然无助来演义伤悲;而后,后知后觉,时间与空间一样都有它值钱与荒芜的段,待过了青葱几年,不少人简直与荒山古庙里的和尚道士一般,以木鱼的钟摆计算一钱不值的过剩光阴,日复一日,岁岁年年,怎一个“熬“字了得。
据说,天上的过一天,地上要十年,而人间的过一天,地狱要一万年;快乐似神仙皆因时间速度快,片刻须臾,稍瞬即逝,享受不过瘾,念念难忘,朝夕图再,如初的滋味总是盎然生机,茂盛成湖,能不快乐吗?而地狱之所以痛苦不堪,源于时光流逝得太慢,一天的沙漏要滴上一万年,何其悬而不绝,上不能上,下不能下,都可以在上生根、 发芽、长大,再循环,设想二十四小时的痛漫延成捌仟柒佰陆拾万小时,全都成为普罗米修斯、吴刚了,痛而不绝,生不如死,何其不堪!
当然,这些都是我等消极怠慢、无所事事的人烧炒蒸煮、烹饪时日的;那勇于志向的人又如何横刀立马,挑战光阴呢?怕是作息表安排得绷涨,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分钟使,他们肯定无限渴望一天扩展成一万年,以便大刀阔斧、英姿飒爽地施展自己横溢才华。因此他们恨光阴勿勿,逝者如斯,爱默生在诗歌里说“时间老人的女儿/伪善的日子/一个个裹着衣巾/嘻哑如同毒足的托衣僧————她向每一个人献礼物/我忘了早晨的愿望/匆忙地拿了一点药草和苹果/日子转身离去/我在她严肃的面容里/看出她的轻藐——但为时已晚。”爱默生眼里的日子是阴险、恶毒,假意施舍,再劫掠一切的恶魔。时间是愆生一切的母亲,给了人包括生命在内的所有,又似狂暴的魔鬼,以流逝的方式抢走容颜、壮志、年龄、身体、财产、生命等所予个人的一切,从这个角度似乎觉得她假仁假义、假慈假悲,仿佛她就是人最大、最可恨的敌人,爱默生在叹息生命易逝中,刻骨铭心地憎恨它、咀咒它;其实,这也有些片面,不防将个人提升到宇宙太空,在遥远的苍穹俯视地球,光阴宣染的概念就是白晃晃,空茫茫的恒古不变,它对万物提供的仅仅就是一个场,杳无边际,不动声色的空的白场,甚至无所谓时间与空间。藐小如同沙尘的人操持奔忙、左顾右盼、窜上跳下,贪而无厌,自行弄得粗糙、病态、老化,最后死去,纯属自作自受、自食其果、罪有应得的个人行为。如果时间也有形象,应该会象《西游记》里的如来佛,身披祥云,端坐莲花,大肚可容天下事般一言不发地笑,笑看爱默生玩的小把戏,笑看人间万象,它对谁都公平,不赠予也不索取,任其自生自灭、自给自足,无论贫贱与富贵、王候和乞丐,我们有何由恨之!
叔本华说人之所以挺身直面生存而奋力拼博斯杀,不为贪生苟活,更为畏死觅活。生,原来来之于对死的恐惧,这么推算着日子就是误入岐途、作茧自缚、飞蛾扑火、刻舟求剑一系列自取的荒谬,源于惧死的鸡肋,怎不得过且过!沉默啊,这淬毒的金子,吞食,要一剑封喉!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婉转凄美的旋律再次敲醒胡思乱想的我;在时光舞台上,我们上演或即将上演的故事渐续;在时光大海中,我们启航的船只无可回头地前往,日子如斯,各位手持的船票,谁又将会登上谁的客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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