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这辆斑驳的牛拉车已经爬到了山路的末头。

小坏睡意朦胧。他今天刚睡醒的时候听见有人在门外唤他的名字，开了门见到自己的外公外婆。两位老人家一把抱住了他，小坏能感觉到他们紧紧搂住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外婆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手抹了抹脸，说：“小坏，今天跟外公外婆回家去，好吗？”

小坏很乖，应允了。走的时候小坏对面前的老公公老婆婆说，那今天不用上学了吗？

学是一定要上的，相信婆婆，小坏会有个更好的地方学习。老婆婆看着小坏，说完，就开始整理房间收拾行李。

收拾好了，就一并装在楼下的牛拉车里。老公公唤小坏上车，小坏一蹦跳，上了去。老公公这才扬鞭，牛车便缓缓前行。一路上，车离了都市高楼，离了水泥道路，往山里慢慢爬行。

车到了路的尽头。老牛一声嘶鸣，走回草棚里咀嚼起干草。老公公虽说年事已高，但双手还有几分力气，抱着小坏往木质的阁楼上去了。

阁楼上的那张新制的小床是外公给小坏定做的，床上用的都是棉被棉单，而两位老人家床上铺的是一层干草，干草上盖一层棉被，熬过这嗜人的冬天。

小坏知道得很少，或许，是父母不要他了，或许，是他们不喜欢他了。

第二天小坏睡足了，起来看见只有外婆在家里。他簌了口，坐到小圆桌子旁，拿起一碗的鸡蛋汆汤，初吃下去不好吃，但见到外婆关切的眼神小坏还是吃了个精光。

饭吃完，外婆带上小坏爬了5/、6里的山路，渐渐到了一处空阔的地面，远远地看见那里耸拉着一团建筑，这建筑虽不及城里大气，但也森然威武，建筑里突然传来铃铛声，一时间，里面就尽是喧哗。

小坏跟着外婆顺着下坡路往那里靠近，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以后要一直待着的学校。

外婆联系了校方领导，然后根据安排让小坏插进了一个班级。外婆抱着个课桌上了教学楼的3层，小坏跟在后面，班主任则走在更前面带路。

班主任给小坏安排在最前面，外婆看了，安心地笑了。老人家总认为越是前面越是好，离老师近，耳濡目染也来得快。却不想这并不是件好事。外婆站着看了小坏很久，才拍拍腿脚上的灰尘离了去。

不久的一节数学课，来了位女教师，讲完课抄了几道题在黑板上让学生做。乘着这老师不讲课的空挡，学生们小声说笑，老师一时间来了无名火，拿过小坏的本子瞧也不瞧，往地上一扔，骂道：什么破玩意儿，做得什么题！去后面跟那个小草坐一起！

教室里立即安静了。小坏也在几位同学的帮助下移了位置。

小坏入了座，待到下课，周围的学生立即围过来，他们匆匆报了名号。倒是坐在自己左边的那个老师点名叫小草的一直不搭理他。

到了快放学的时候，小草才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是好学生的，但老师老是说我。老师教你跟我坐一起是为了鼓励你的。

小坏这才得机会看了小草一眼，小草正很无辜地偷偷地看他，像是老鼠看猫崽一般。

我们做朋友吧！小坏直截了当地写道，这个女生身上的不开心似乎跟他如出一辙，就像是一个笼子里众多鸽子里面毛色相同的两只，一对眼就什么隔阂都没有。

好的！

自此，小坏和小草就成了好朋友。两个人在一起做活动，一起写题目，一起在午休的时候偷偷叠纸片。小草总说小坏做的题目很干净，而小坏总觉得小草叠的纸片很好看。小坏总说，草小姐，快将你的手洗洗吧。——小草的手一天到晚都是脏的，不知道是这么弄得，反正不干净，然而即使是洗了，不久又脏了。洗手要跑到楼下去，那里有直来水，为了方便，小草干脆用吃饭用的铁饭盒打一盒水，没事就洗，果然干净了几天。

但小坏和小草是麻烦重重。小草洗手的时候有时将水弄到前面的胖小孩的背上，胖小孩力气大，小坏打不过他。小草说，没事的，小坏，我们下课去楼下洗。如是，每节课下，他俩就跑到楼下的水池旁洗手。洗完两个人就说说笑笑，没什么不开心的。别的同学有时候见他们俩关系很好就骂他们，他们也感到没什么不愉快的。

冬天快过了，春天即将来临。此间小坏的父母从未来看过他，外婆外公依旧像在冬天里一样每天要去整理菜地，打柴。小坏有时也跟着去了。听到说动物快出来活动了，外公给小坏制了一个框动物用的网，小坏用力地拿着网的干部，没事就框框路边的新草，这不免让小坏想起小草，他咧着嘴笑了。

外公外婆取代了父母的位置。小坏也没去想这有多少不妥。但接下来的的一件事让小坏心里受了伤。

教室里的后墙上原本有一块残砖，学生们弄了弄，就弄出个洞来，同学们在洞里发现了一只还在冬眠的小蝙蝠，大家将它取出来，放入手心把玩。小坏见了，立即拉着他们的手说，放回去，这是不能动的，会弄死的。

我们抓来的，凭什么听你的。学生们叫道。

因为这样会害死蝙蝠。小草也站了出来。

就是不放。同学们玩在兴头上，这么会听他俩的话呢。

然后就一顿争论，一片口水，几个人差点要打起来。大家说不好，就叫班长说话。班长原是从中取乐的人，自己也把玩过几把，自然站在同学们这一边，他指着小坏说，你最好老实点，别以为城里来的就了不起。

小草拉了小坏一下，叫他不要争了。大家看了，都嬉笑起来，班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别以为有老婆了就比我们厉害。

小草立即仰着头看大个子班长说，别以为你妈妈是老师就欺负人。

这一下说到了大个子的痛楚，他立即叫嚷道：小坏他还没妈妈叻，都车子撞死了的，还说我。

这一下让小坏和小草立即怔住了，小草对着大个子说，你胡说！

不信，我偷听我妈说的，他外婆还让老师帮忙照顾点他，这都是真的，我若说谎就不得好死。

小坏一个人站在那里哭了起来，有泪无声。

小草也哭了，无声无泪。

接下来几天，小坏没去学校上学。他忍受不了学生们异样的眼神，他趴在自己的小木床上，睁着眼睛一下就是一半天，外婆最先是骗他说那个大个子说的是假的，你父母都健在。但骗不过，就来安慰了。

外婆问小坏，你喜欢我这个老婆婆莫？

小坏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那就把我当做母亲好了，虽然说是老了点。说着，小坏和外婆都浅浅地笑了。

到了下午，小坏勉强出门透透气，却看见小草站在远处的一棵树下看着这边。小坏本能地跑了过去，他要说话却被小草先说了，把舌头伸出来。恩，小坏回答，就吐出舌头，却不想小草张嘴来咬，小坏退了一步，问，怎么了？

不要问，去了阴间你就知道了。小草平静地说。

究竟是怎么了？小坏又问了一句。

我爸开车撞死了你的爸爸和妈妈，我爸爸现在在牢里，以前一直不懂为什么我爸爸就不再在家住了，原来是这样。小草断了一下继续说，我俩一起死了，就好了，就没人说了，如果不死，也就没人疼了。——把舌头伸出来，我们一起咬。

小坏想了一下他的外公外婆，但一转念，还是吐出舌头，两个人第一次亲吻，随后，忍受着疼痛，不松口，直到血污了脚下的一片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