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小雨一直不断，人的身上也散发着潮湿味。夜香港里，灯火通明，各个房间里飘出来的音响混杂一团，一对对扭曲的灵魂在歌声、舞曲中扭捏着，缠绵着，雅玉的房间今晚却出奇地静。不是没有客人，是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

本以为十几年的小姐生涯已经将男女之情磨光了，本以为他的消失自己会无所谓，可没想到他真的一下子不见了，自己竟然会魂不守舍。

调出那条短信，翘起拇指，又一次将它默发了一遍。

窗外，雨还在下，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翘起的拇指何时能真正地按下发射键？

（一）

雅玉人长得漂亮，体型也端正，是山村里的一朵花，十七八岁时，来她家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可雅玉一个也看不上。

终于，在小姨妈的介绍下，她和城里的一位富家公子一见便钟了情，神色里都写着相见恨晚。

那个年代，偏僻的山村，不敢和城里人比，恋人们可以手拉手走在大街上，可以公开地拥抱在公园或广场。从电影电视里看到的那些亲密镜头，模仿一下也要等到天黑了，靠着夜色的遮掩，躲闪在村外的地头、沟坡。就这样，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还会滋生出几天的花边新闻。惹得上了岁数的老人们，嘴巴砸吧了又砸吧，说，这世道变了，乱了。

小姨妈说，富家公子是正宗的城里人，从他爷爷的爷爷的好几辈往上数，也数不出一个农业户口的人儿来。小姨妈的言外之意明白得很，城里人就是比乡下人高贵，所以当初的小姨妈不嫌姨夫拖着一条瘸腿，硬是把花骨朵一样的自己贴了上去。小姨妈说，生在农村里的她，只能靠自己来改变命运，指望长辈，下辈子也爬不出农村。妈妈说过，小姨妈的所思所想是他们姐妹兄弟中最独特的，所以，姐妹兄弟七八个中，只有小姨妈一个人最后成了城里人。

城里的孩子是见过世面的，对牵手搂抱之类的动作应该是见惯不惯的，再加上富家公子的本身又受过高等教育，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情爱上更应该别出心裁。当然，这个高等教育也没人能够证明，都是从小姨的嘴里喊出来的，是从他戴着的那副金丝边眼镜上看出来的。所以人们猜想，雅玉的这段罗曼史定会五彩缤纷，花样百出。可富家公子从小就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二位老人偏偏又出身教师，教师本身就带着点儒家的思想。他们像世上所有的爷爷奶奶一样，对孙儿的疼爱自然是没的说，可对孙儿的教育却始终按着中国的道德传统进行的。因此雅玉和富家公子谈了一年半的恋爱，雅玉还能够守身如玉，这就是老人要的结果，这是他们的教育所得，所以老人高兴。小姨却对这个迟迟的未果有点心慌，怕这棵好不容易攀上的大树一下子甩了头，将她家这棵藤凉在一边。可着急没法子，大树不动，藤又这般拘谨，人为地捆绑上，一撒手，哗啦一下子，还不是各就各位？算了，随他们便吧。

小姨没女儿，就一个儿子，学习常可。小姨本不认识富家公子，是和她的邻居串通一气，才促成了这桩婚事的。说好了的，邻居负责富家公子这一头，小姨负责雅玉这一方。

人还没上富家公子的床呢，小姨就不止一次地在雅玉面前卖起了功劳，雅玉，你将来和李文成了，可不能忘记了小姨呀，小姨对你可就像亲闺女一样看待，你弟弟，将来可就全靠你啦。李文是富家公子的全称，富家公子的富，是因为家中有两栋小洋楼，还有爸妈在南方的经营基地。小姨妈没说富家公子的爸妈在南方做什么，只是手舞足蹈地在雅玉的爸妈面前夸张过，说这是一户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主，两栋呀，楼房。雅玉的爸妈听了小姨的话，没见得有多高兴，只是扭头看着女儿问，你愿意吗？女儿轻轻点点头，说愿意。妈妈说，玉呀，妈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能够幸福就好。雅玉明白妈妈的意思，搂过妈妈的胳膊，道，妈，你放心，女儿看重的是他这个人，不是奔他家的财而去的。

和富家公子交往中，搂搂抱抱亲亲摸摸，两人也不是没试验过，不过都很守规矩，没有谁越雷池半步。偶尔有过那么一两次，富家公子抱着贼心想越界，可爹妈没给他一副贼胆，关键的时候雅玉说声，别，这样不好。他就吓住了手脚，脸一红，换成一副爷奶雕刻出来的嘴脸。

雅玉的富家公子长得白白净净，言谈举止里无处不泄露着他的身份和教养。他称雅玉是他千年弄掉的那条肋骨，今生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寻找他的这条肋骨。

雅玉被他的话感动着，被他绅士一样的举止牵魂着，几回梦中笑醒，感觉自己真的很幸运，茫茫的人海里，竟然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她的亚当。

春暖花开的四月，雅玉穿上了婚纱，挽着她的亚当，正式踏上了爱情的坟墓，开始了他们真正的爱。这句话不是富家公子说的，但他肯定了这句话的正确，他说相爱的人躲在坟墓里纠缠，那才叫够味，要多缠绵有多缠绵，坟墓外的人，只能猜想，谁也别想看到。传统和道德也无需估计，赤luo裸地就像两个原始人，无需遮体，想爱就爱。他说他早希望自己进坟墓了。听到这话时，雅玉的脸一红，心想，文质彬彬的他怎么也是一肚子男女之事呢？原形毕露的他将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他的概念里，坟墓外边的爱，叫假爱，进了坟墓，才能称得上真爱。

雅玉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她的真爱到来。

婚礼很隆重，在城里最高档的酒店举行的，形式之浩大，是生在山村的雅玉闻所未闻的。雅玉身后拖着洁白的婚纱，人吃了蜜，花一样的笑脸由里往外地滋润着各位来宾的眼球。

第二天，按照农村风俗，雅玉坐着小车又回了娘家，这叫回二。这天，女方家的所有亲戚朋友都要来女方家吃喜酒的。按理说，新娘要有新郎陪着回家来的，可雅玉说她的亚当忙。忙，是富家公子的祖母说的。早上起床后，雅玉看见祖母把李文喊进了他们的房间，好半天，李文的祖母来到雅玉的新房，说，你自己回去吧，文的爸妈今天要带文出去，有要紧的事。

守着满桌的客人，雅玉的爸爸妈妈满脸藏不住的喜庆，也附和着雅玉的解释道，女婿真的太忙，等过几天才能有空闲。

可雅玉的爸爸妈妈想错了，他们的女婿再也没踏上他们家的门槛。他是雅玉错认的亚当。

小姨家的邻居冷着脸来质问小姨，你怎么能这么做？自己的外甥女自己不清楚？人家可不是平常人家，怎能丢得起这个面子？空长了一副俊模样，原来是个……。小姨家的邻居碍于小姨的面子，没把话说透。可小姨已经听明白了。小姨火爆三丈地来到雅玉的家，对着姐姐和姐夫一个劲地咆哮，你们可害苦我了，做的什么事呀？自己的闺女出了那样的事，还蒙着藏着，这下好，全城人都知道了，知道我有个做了鸡的外甥女……

你给我闭嘴！滚！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小姨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雅玉的爸爸呵斥断了，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清楚，他妈的城里人都是混蛋！不要我们也罢，凭什么糟蹋我闺女的名声？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滚！滚！爸爸的火气从来没有这么大。

滚就滚！好，你说的，以后咱们一刀两断！小姨一扭屁股，脚使劲地跺着雅玉家的院子，蹦蹦蹦地走了。

雅玉一下子从云里跌落下来，跌得她好痛，痛得她几乎散了架，好长时间，她茶不思饭不想，整天以泪洗面，变了个人儿似的。小姨的话，让她突然明白，世上的爱，都是要有[ch*]女做基础的，没了这个，甭想得到，哪怕你一颗真心全付出。

雅玉死了，心死了，真的不想活了。妈妈喊她吃饭，她摇摇头，爸爸唤着她的小名，在她的床前一坐就是半天，可她还是卧在那儿一动不动。

人心隔肚皮，看不见摸不到，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烂，全是屁话。想起当初那个玷污自己的高中老师，说因太爱她，所以一时失去控制不能自己，求她看在“爱”字的份上别声张，想想以前他对自己的好，想想以后自己还要做人，雅玉泪流满面点了头，把这段不为人知的耻辱死死地烂在了肚子里。富家公子也说爱她爱得不能自己，为了她可以上刀山，可以下火海，她捂住他的嘴，怕誓言过重惹起老天的嫉妒，伤了她的亚当。想想过去，看看现在，原来，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女人要幸福，必须保护好自己的那层膜，一旦失去那层膜，就没资格恋，没资格谈爱或被爱。

一天，比她大一岁的表姐从大城市归来，听说了她的情况，特意上门来看她。见了表姐，雅玉又是一番哭泣，她求表姐带她走，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离开这个世俗、偏见遍布每个角落的小山村，她不想看见人们看她的那种怪怪眼神，这种眼神令她坐立不安。

那晚表姐没走，和小时候一样，姐俩睡一个被窝。

玉，你真的想跟姐出去？表姐问。雅玉点点头。

可你知道姐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舅妈说过，姐在一家大宾馆做服务员。表姐轻轻叹了一口气，笑笑，翻了个身，两臂交叠在枕头上，歪着头看着雅玉说，玉，姐告诉你实话吧，听了就烂在肚子里，别往外说。姐是做小姐的，就是人们说的“鸡”。陪人唱，陪人喝，陪人睡，分分血，角角泪，你能做吗？雅玉愣愣地看着表姐，眉头微微皱起。表姐就是小姨嘴里的“鸡”？雅玉的眼前那几个影子又在闪，那个高中老师，那个富家公子，还有小姨……

姐，做！我做！雅玉恨恨的声音。

（二）

雅玉长得水灵，表姐又向老板介绍说，这是我表妹，刚刚下学。于是老板就在她的名字下打上了个“初”。表姐一看老板打上了这个字，人拽着雅玉就进了老板为她安排的房间。

这个房间原本有个叫圆圆的女孩住过，后来不干了，就一直闲着。

记住了？过了好长时间，表姐出来了，跨出门时，表姐不放心地回过头来问她。雅玉看着表姐的眼睛，点了点头。

城里人就是发达得快，黑了天，和李文家一样的小轿车就一辆接一辆地来到了夜香港的门前，一个个顶着大肚子的男人从里面钻出来，不用挥手，送他们的小车便自觉就离开了。

马经理，来了。老板热情地招呼着一个刚刚跨进门的男人，他附在那个马经理的耳边嘀咕了一会儿。然后招呼雅玉过去。虽然听表姐讲过，可真正上了舞台，却不知如何是好。

刚来的？那人一脸肥肉，说话时满脸的笑。嗯。雅玉想学表姐那样，卖给客人一个甜甜的笑，可嘴角仿佛僵硬了似的，就那么轻轻勾起来，卷着几份羞涩。那一刻，雅玉真的恨自己无能，连鸡都不会做，枉费了小姨的一番口舌。

自然点，不要怕。慢慢就适应了。大肚子的马经理挺会疼人的。雅玉又“嗯”了声。

雅玉，带你的客人去房间吧。老板的提醒让雅玉一下子回过了神。转身就自顾自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站着干嘛？咱们点首歌吧。真是位置颠倒了，马经理竟然喧宾夺主做了主人，他走过去打开音响，转过头问愣在那儿的雅玉，会唱吗？

会。雅玉的歌喉不错，听到音乐声起，人也自然了许多。

别干唱。来，咱们喝杯红酒。那人端着两只高脚杯走过来，将其中一只递给雅玉。雅玉刚要说我不会，表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就顺手接了过来。雅玉学着那人的样子，一仰脖，咕咚咕咚几口下去，把眼泪都给呛了出来。那人赶忙上来拍打着她的后背，算了算了，慢慢习练吧，今天就不喝了。说着话，他就把雅玉搂在了怀里。冒着怪味的嘴巴不容分说就含住了雅玉的樱口。雅玉的胃一阵上翻，要吐的感觉。可表姐说过，干这行，就要忍，什么人也要适应，不然就别做。雅玉闭上双目，脑子尽力搜索着可以让她稳下心来的影子，可画面一张张闪过，都是那个富家公子的丑态。来吧。任你是谁，想来就来吧。雅玉终于伸出双手，勾住了那人的脖子。

小乖乖。那人这样叫着雅玉，将她一下子放到在床上，甩掉了自己的外衣，跟那个富家公子一个德性，三下五除二就将雅玉的衣服统统撕扯了下去。

雅玉的第一夜就赚了上千元，虽说下身还在隐隐着疼，可看着这个惊人的数字，她嘴角翘了起来，原来臭男人们并不是想想中的那么精明。

笑还挂在脸上，眼睛却不知不觉湿润了，她又想起了那个富家公子，想起了那个恶魔，早知他那么重视那层膜，新婚之夜满可以让他见到他想见到的殷红。雅玉好悔，为什么没早一步和表姐掏一下心窝窝，那样的话，富家公子就不会说她是他错位的肋骨了。

男人走时回头对雅玉说，乖乖，好好睡觉吧。明晚见！雅玉躺在那儿筋疲力尽，翘起嘴角，算是给了他个回报。

臭男人！睡醒了的雅玉拾起那叠钱，狠狠地砸在了床上，咬着牙骂了一句。

数着从男人身上榨出的一张张票子，雅玉心中有一种成就感。这种成就感让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熟练，表姐夸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她搂过表姐的肩说：“姐，我忘不了你，是你救了我，是你让我产生了这种快感，这种报复的快感真好！”

雅玉疯狂地从嫖客身上榨出着票子，不管年龄大小，只要有钱，只要钱出得高，她就陪。她逢场作戏的圆滑，让老板惊讶，这怎么看也不象个雏呀，分明是个情场老手。可表姐心里明白，看着一向文雅的表妹玲珑地周旋在嫖客之间，她的心有时会产生一丝疼的感觉，虽说当面夸过她，夸她做这行做的得心应手，那只是为了安慰她。她不知道当夜深人静，当人去楼空之时，表妹是会哭？还是会笑？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是雅玉做小姐五年后。夜已过半，雅玉刚刚送走一位客人，正转身准备回屋，突然撞进两名客人，满身的酒气。

“正好，雅玉，招待一个。”老板对雅玉说，小声示意她，这是两个新客。

“这，这怎么还藏着玉呀。”其中一位盯着雅玉，醉眼朦胧地喊道。

“是，我就是玉，雅玉。”雅玉说着走上前，“来一曲？还是去房间唱一首？”

“先跳一曲吧。”男人揽过雅玉的细腰，半醒半醉地挪动着舞步。

舞厅里的灯光五颜六色，曲子在灯光中缠绵萦绕，男人的手不知不觉地摸向了雅玉的臀部。雅玉的脸始终挂着笑，勾魂的眼神令男人云里雾里。男人的手稍一用力，雅玉的身子便倾斜了过去。舞步乱了，男人的脚时不时就踩上了雅玉的鞋，雅玉飘了他一眼，眼神写着：傻瓜。男人在她耳根低语道：“去包间吧。”

彩球仍在一晃一闪，人们在这虚有若无的空间里，合着曲子缠绵着，谁也不会去惊讶谁的手在暗里伸向了何处。

和他人一个样，雅玉和男人的躯体，被舞曲纠缠着磕磕绊绊来到了雅玉的那间房。

雅玉将音响放开，激情的音乐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五彩灯闪烁着，男人半推半抱地把雅玉放到在沙发上，雅玉笑了：“傻瓜，你就想在这儿做？那儿！”雅玉手指着放置音响那面墙壁的北边的一个小门说。

推开那扇门，一股玫瑰的香气扑面而来，柔和的灯光让缠绵中的男女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一阵畅快淋漓后，男人意犹未尽地面部朝上，喘着粗气问：“你叫什么名字？”一番拼杀，男人的酒看来是醒了。

“刚刚告诉过你吗？雅玉。”雅玉心里窃笑，又不和名字睡觉，问这干什么？男人女人，就这么回事，什么爱呀，情呀，统统见鬼去吧，一个为“性”，一个为钱，什么高级动物？狗屁！脱光了衣服，比畜生还畜生。

从那晚起，男人每个礼拜最少来一次雅玉这里，他都是夜半来，不过再也没醉过。雅玉暗笑，笑这个男人脑子可能进水了。吃包子也该换换口味。

（三）

一天，他又来了，雅玉正接待着其他客人，老板问他是否换人，他摇摇头，人一直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雅玉。

夜已深，大厅里的彩球仍在闪着，舞曲已停，各个的房间音乐仍在飘忽，他看看墙壁上的石英钟，又瞧瞧雅玉的房间，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雅玉，雅玉出来了。”随着老板的声音，他回头，雅玉正送一个男子出门。

“你来啦？”雅玉向那个男子挥了挥手，做了个飞吻，“慢走呀，我有客人，不送了。”

“怎么样？重新启开舞曲跳一个？”雅玉用眼瞟着他说。

“今晚不跳了，去你房间。”男子说着径直去了雅玉的房间。雅玉小跑跟上，回头向老板做了个鬼脸。

“先坐一会。喝水。”雅玉给他倒了杯水，扭身整理自己零乱的床。

“以后不要出台了，好吗？”男人喝下一口水，对着雅玉的背影说。

“不出台？不出台你养活我？”雅玉头也没抬说。

“我养活你！只要你不出台。”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雅玉转过身，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一个月的花费是多少？”

“多少我也养得起你。”

“算了算了，你也甭说养活我，我也不想让人包养。想睡我，来就是了。”雅玉将床收拾整齐，八字形倒在床上，“来吧，直接进入主题吧。”

“我跟你说的是真心话，你能不能认真点？”男人坐在那里说。

“我说的也不是假话。真的，我不想被人包养，再说了，你就甘心把时间耗在我一个人身上？”

“以前我是和其他女人有过染，不过那只是露水夫妻，一y*情，可从遇上了你，再也没有过，当然我妻子除外。”男子认真地说着。雅玉哈哈大笑：“你呀，真逗，我又不是你领导，你向我回报工作呀？好了好了，不说了。睡我，来吧。”雅玉说着，开始解扣子。

“能不能正经一点？我是认真的！”男子上前把雅玉拉起，双目盯着她。

“弄疼我啦。”雅玉摆脱了他的大手，撅起了嘴：“男人的话还能当真？鬼才信！来吧，直接些。”雅玉咣当一下又躺下了。

“好了，今晚不跟你谈了，看你一脸的疲惫，休息吧，我走啦。”男子拿腿就往外走，“对了，过两天我要去外地出差，有事打我手机，这是我的名片。”男子把一张白色纸片放在了桌子上，扭头走了。

雅玉静躺了一会，好奇心使她爬了起来，下床，拾起那张纸片：某某市城建管理局，赵强？这让雅玉吃惊不少，原来他就是赵局长。

雅玉接客，从不问他人姓甚名谁，在她眼里，这就象市场上的买家，卖家，一个花钱，一个卖。

看着这张名片，雅玉不觉一笑，嫖客嫖客，大多都嫖完就走人，谁会留下什么证件？尤其是有身份的人，掩盖还来不及呢，他们会自动给你名片？这人看来真是神经有毛病了。

雅玉和别的小姐不一样，她凭着是自己的姿色和魔鬼般的肉体来赚钱，她不想巴结任何一个男人，不想去依靠任何一个男人，男人在她眼里都是臭狗屎一堆。皇帝老子，平民百姓在她眼里一个样，进了这个门，都是嫖客，嫖客都是一样地贱，和那个富家公子一样地可恨！许多嫖客都从老板那里要去了她的手机，可她一个也不存，来电不认识的号码一个也不接。人问她，为何不接电话？她说，没必要，睡我就来，电话里能睡吗？慢慢地，她的手机也清净了。

名片被雅玉随手抛于空中，人转身上了床，一阵功夫，细微的鼾声便响了起来。

（四）

小村的人都知道雅玉被她表姐领进了大城市，在大城市的宾馆里干了服务员，工资高高的。看着每回雅玉回来大包小包地拎着，几年前人们那种怪怪地眼神变成了羡慕，家里有女儿的不免讨好地向前说一声：“哎呀，大城市的水就是养人哈，你看看我们的雅玉，越来越水灵了，跟电影上的人儿一样好看。雅玉，把我们家你妹子也领去吧，婶子忘不了你。”雅玉听后点点头说：“嗯。等宾馆再招人，我就给她报上名字。”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几年过去了，雅玉一个女孩也没领出村，慢慢地，人们再见了雅玉没那么多的热情了，那眼神也开始了冷淡，嘴角露出的笑意满是讥讽。有人往雅玉妈妈耳朵里灌话，说雅玉没有人情味，不就是领出个人去吗？又不让她发工资，她推脱个啥呀？妈妈回家对雅玉说：“乡里乡村的，能帮忙就帮个忙，钱谁挣也是挣，让别人挣去，倒不如让乡亲挣去。”雅玉解释说，宾馆人员已满，还准备裁呢，我都不知能待多久呢。妈妈信以为真，觉得乡亲们误解女儿了。

爸妈对雅玉一切都满意，就是婚姻大事上还让他们揪着心。雅玉哄骗爸妈，说城市人都结婚晚，哪里象咱们山村，十八九就结婚。妈妈听女儿提起城里人，不由地就想起那个曾经伤了女儿的富家公子，胆颤地叮嘱女儿，孩子，城里人咱不去交，啊？雅玉搂过妈妈的肩，贴着妈妈的脸说，妈，你就放心吧，女儿不是好了伤疤忘记痛的人。

六月，歌厅要装修，老板暂停了一个月。小姐妹都各自找到了暂时的落脚地，表姐在她来这里的第二年就嫁给了一个和舅舅岁数差不多的生意人。雅玉没出去找活，拎着箱子回到了老家。

回到家的雅玉把手机彻底关掉了，她不想让外界不相干的人破坏了自己的天伦之乐，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的一切。闲来无事，她就坐在门口的树荫里，看着妈妈顶小鞭，听妈妈拉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题。看着村里和她一样大的女孩都成了孩子的妈，妈妈就追问着女儿何时结婚，而雅玉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笑，撒娇地说：“妈，你嫌女儿了？那好，我再也不回来了。”妈妈剜她一眼说：“不知好歹的丫头。妈是替你焦急，挑来挑去，岁数大了谁还要你？等人家来挑你吧。”

“妈，你放心，女儿不会让人挑我的。挑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雅玉拎着箱子又回来了，这回雅玉挑了一个二楼的房间。

一切收拾妥当，雅玉开通了手机，其中来电三十九个，短信五十多条，雅玉一一翻着，其中一个号码就拨过二十三遍，雅玉不知道是谁，也不想猜，统统按了删除。看了短信才知道，那个拨过次数最多的人就是给她名片的赵强，其中一条短信是这样写的：“雅玉，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念你的赵强。”最后一条也是他的，刚刚发的：“雅玉，再过五天就回去了，一切回去再说。”看着这个男人的一条条短信，雅玉突然想起了他的音容笑貌，这个看起来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一脸的沉着，脸上几乎不见笑容，可他的心细，想起来真的让人感激。来这里的嫖客，都是图个痛快，没有谁会真正地在意谁身体如何，哪怕经期来临，他们也不会因此而节制自己的粗鲁。他不，记得一次雅玉正逢经期，他见了，断然停止了自己的行动，雅玉笑问：“怎么啦？”他看看她，甩出一句让雅玉颇受感动的话：“来月经了你还接客？不要命了？以后这种情况就别接客了，会害你一辈子。”雅玉真的不会想到，一个衣冠禽兽也会怜花惜玉。想想在红尘里跋涉的姐妹，谁会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麻木的心灵，麻木的身子，换来一堆用血染红的票子。

后来的日子里，闲暇时，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就会在雅玉的眼前晃，晃得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贱，对一个嫖客竟然念念不忘。去去去，不想他，可赶不走，扎了根似地驻在了心里。人真是怪，对一个人的惦念竟然在这瞬间就产生了，以前可以毫无感觉。雅玉摸摸自己的脑袋，是否发热，没！

（五）

“雅玉。今晚等我。”回来后的第三天傍晚，雅玉的手机又出现了那个熟识的号码，接起，他在电话里这样说道，很简单的几个字。

“嗯。”听到他的声音，雅玉感觉有一朵花在心间莫名地舒展开来，那种说不出的感让她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竟然一时哑语。

时间过得好慢，雅玉简单地吃了点饭，对着镜子将自己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一番。人为知己者容，我这是为了谁？他是谁？我为什么要为他去梳妆打扮？雅玉故意将梳好的头发抓了一把，将镜子反扣过来，离开房间，来到楼下，在大厅和他人跳起了舞。可她还是忍不住向门外一遍遍地张望，虽然知道他每次来都是深夜。

那晚，有人邀请她入房，她摇头，说客人一会就到。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既然不在乎他，为啥要把彻头彻尾沐浴过的躯体为他而留？

夜已深，舞厅的客人渐渐归去了包间，只有几对人还沉浸在舞曲中。突然，一辆黑色的帕沙特从门前绕了一个弯，拐进了地下停车场。是他，是他，雅玉松开舞伴的手，“噔噔噔”跑上了二楼。

进了房间，雅玉随手将门卡上，翻过镜子，将自己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两朵桃花在腮处绽开。

“咚咚咚”，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雅玉的心狂跳不止，整了一下衣领，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平静。

门打开了，雅玉亭亭玉立站在那儿，男子愣了片刻，挤身进屋，反手将门卡上，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转身就抱起了雅玉……

室内的中央空调从天棚的顶端往下扇着冷风，床上，男子喘着粗气，满头的汗珠，雅玉眯着嘴，窃笑。

“笑什么？”男子歪头看了看她，顺势将她拉进怀里。

“笑你出了趟差没丢精神。”

“达到你满意啦？”

“去你的。满意不满意看钱而定。”雅玉将头挪开他的臂弯，撅起了小嘴。

“就认识钱！告诉我，真的没想我？”男子翻了个身，将雅玉又一次拉进怀里。此刻，男人脸上的汗珠已经无影无踪了。

“想，想你的钱。”雅玉的话音刚刚落地，男人的手就伸进了她的腋下，逗得雅玉一个劲地求饶。

“好了，好了，我想你，真的想你了。”在雅玉的一直表态下，男人住手了。

“知道我给你捎得啥吗？”男人用下巴蹭着雅玉的发问。

“什么？”雅玉玩弄着男人的米粒。她一向称男人的ru*头为米粒，她喜欢用柔柔的手指在米粒上滚来滚去。男人在她的腮红处深深地吻了一下，起身，从沙发上拿起包，一个精致的红色小盒子出现在雅玉面前。

“项链。”雅玉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过分的惊喜，以前曾有三个男人给她买过。

“打开看看。”男人把盒子递给雅玉。雅玉仍赤条条地躺着，懒洋洋地接过盒子，打开。

“哇，好大的水晶。”雅玉触电般弹了起来，将铂金项链展开，一棵心形的硕大水晶在中间荡着秋千。

“谢谢！”雅玉第一次动情地吻了男人。男人乘机把雅玉又一次压在身下。

“刚才那场，有这个代替。还想来吗？再来次给你打折，半折。”雅玉不失时机地做起了买卖。

“你就认识钱！”男人经不起雅玉润软香体的诱惑，更经不起她小手在胸前的挑拨，痒痒的，麻麻的，她光滑的大腿在他的下身一次次有意无意地搔着痒。

“雅玉，答应我，别做小姐了，跟我出去吧。”第二次激烈运动过后，男人喘息着说。

“你脑子有病吧？还是那句话：想睡我就来。何必把我包了？”雅玉玩弄着手指，不以为然地说。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也接近四十了，该有个固定的家了，虽然我不能给你个名分，但我会对你负责到底。”这是他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雅玉忘记了，歪头看看男人真诚的眼神，她有一丝心动。

男人还可以相信？雅玉在心里自己问自己。

“给我段时间，让我想想吧。”雅玉最后给了男人这个答案。

（六）

出差回来，男人很忙，有一个礼拜没到雅玉这儿来了，闲暇，雅玉又开始想他了，想他时，就对着他发来的一条条短信出神。她想拨他的号码，可又怕影响他的工作，怕干扰了他的正常生活，万一他正和家人在一起呢？雅玉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替一个男人着想？是真爱上他了？

摇摇头，对自己说声不，可他的影子摇不去。

十几天后的一个雨夜，他终于来了，雅玉象孩子见到久别的亲人，眼里满是委屈的泪水，努力地抑制着不让它落下。男人将她拥在怀里，自责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不给你挂个电话。好啦，不哭。”

小别胜新婚，雅玉感觉自己真的把他当成丈夫了。缠绵过后，她心疼地为他擦拭着汗，人在他的臂弯里安静地像只温顺的家猫。

“想好了吗？”男人问。

“想什么？”雅玉明知故问。

“别出台了。以后就这样多好，清净，世界只有你和我。”

“再等等吧。”从他第一次说了这话，雅玉就在爱的边缘徘徊，她想爱，又怕，她总以为爱是火，火能烧人，她怕自己再一次被烧伤。夜半，被火烧过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触摸，仍有丝丝疼的感觉。

“还等？你要我等到何时？等到我百年？”男子把雅玉推开，坐了起来。

男人穿上衣服，丢下一笔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窗外的雨下得很急，雷夹着闪电从窗前滚滚而过。雅玉心里空落落地。

一个礼拜过去了，男人再也没来过，雅玉病了，病中的她拒绝接待任何客人。

“雅玉。”让雅玉吃了一惊，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来啦？

他拿来一个包裹给雅玉，雅玉没接，头一歪，泪珠就落了下来。男人见状，放下包裹，人坐到床沿，把雅玉拉起，替他抹去泪珠，心疼地说：“好了，别赌气了。明天自己去医院看看，别这么拖着，感冒也能引起大病来。我明天可能要去外地，回来不定时间。离开这里吧，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听着男人的话，雅玉仰起头，目视着他，男人的眼底藏着泪，很深，见雅玉看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看什么？烧得不认识我啦？”雅玉翻转过身子，双手揽过他的脖子，对视了好一会，人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我谁也不嫁。你不是要包养我吗？我想好啦，不要名分，这辈子就这么跟定你啦。”男子紧紧地搂着她，手抚着她悠长的发，半天无语。

就坐了那么一会，雅玉还没感觉到他的体温，男人却行动异常地轻轻地把雅玉放在床上，说了声：“我该走了。”人到了门口，再次回首，雅玉一动不动，任凭着泪水模糊。

门“咔嚓”一声关上了，雅玉的心碎了，他这是来干嘛？来了断情缘？

伤疤在隐隐着疼，看来自己又一次被男人骗了，情这东西真的不能付出，一旦付出，就决定要受伤。歪头看着男人扔在床上的包裹，雅玉的泪决了堤。嘴角飘起一丝冷笑，泪化着两条小溪，无声地流淌着。

半天，雅玉拿过那个皮纸包裹，想看看他是用什么来买断这段情的。打开，两个红皮本本——房产证和土地证。雅玉惊得坐了起来，仔细一看，上面写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六把明晃晃的钥匙闪着银色的光。

雅玉立刻掏出手机给他直拨过去，对方语音提示：无法接通。再拨，还是如此。

第二天一早，雅玉又拨了几遍，手机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状态，雅玉想，也许正开会。雅玉慢悠悠地下了楼，想再去拿点感冒药。刚下了楼，老板娘就招呼她，她走近，老板娘神秘地对她耳语道：“听说那个赵强局长被省检察院带走了。”

“什么？”老板娘的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打得雅玉的身子一个劲地摇晃。

雅玉扭头上了楼，卡上门，趴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难怪手机无法接通，难怪那天他来去匆匆，难怪他要说那些话。

哭过之后，雅玉清醒了许多，以后不能再给他拨电话了，也不能给他发短信了，不然有人会注意到她，她倒无所谓，她怕有人再给他加上一项罪名。

雅玉编好一条短信，话不多，就几个字：我爱你！今生来世！可她没发出去，翘起拇指，比划了一下，保存了起来。后来每天她都要调出这条短信来默发一遍，她想，总有一天这条短信会飞出去，飞进他的手机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