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初秋,夜阑人静,已着实记不起上一次读诗默词是什么季节了,今夜孤灯寂寥,我独酌于窗前月下,手中词册随意风翻,一厥宋人张泌的《江城子》跃然于纸——
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绿云高绾,金簇小蜻蜓。
好是问她来得么?和笑道,莫多情。
这原是一厥有情人间的娇嗔小令,此刻却偏生让我读出了一丝莫名的惆怅,一刹恍惚,仿佛梦回宋唐,于那千百年前的浣花溪畔,江花似火,绿水如蓝……只是,纵然我做得了那名在溪边绾发的浣衣女子,此生也难等那人一句“好是问她来得么?”,唯有在溪边独自垂眸,顾影自怜空嗟叹——相见晚,莫多情,梦里如是,梦外如是。
是否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我立于檐下,拈花自问,却最终但笑不语,是笑离人易醉,还是笑花儿独醒?其实心中早已看清——苦恨本是多情惹,无情何来好梦生?也罢,谁教我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初秋的晚风吹过,夜色越发浓墨,抬头望向楼外的明月,皎洁宛如初见,念一句“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那么,明月便是今晚最多情的人儿,她照见了长安,也照见了锦城,照见了做梦的人,也照见了梦里的人。在这样的夜晚,幸得明月相伴,让人只愿长梦不复醒。
然而梦醒总有时,诗人与浣花溪,终会渐行渐远,经年不复相见。但思念却如春草,渐远渐生,比诗人的脚步更长,更稠密。任他多情也好,恨晚也罢,我始终带着最初的梦,不求今生,不许来世,只愿那人能回到梦中的浣花溪,来寻我,牵我的手,带我走过桃花深处,去澧水的尽头。
夜色浓,露更重,明月上西楼,在孤灯月影之下,我读着这厥写于千百年前的小令,心中既有幸福滋生,却有更多离愁漫延。倘若此情已注定无计可消除,一种相思才下眉头,几处闲愁又上心头,我又何妨将心寄明月,独自上兰舟……
梦里又见浣花溪,江花红,绿水清。桥上玉萍,独自怜春景。
寂寞空庭君何在?花溅泪,离人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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