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我爸爸很有钱　

伊伊开始入托的地方要拆而托儿所就停办了。我就不得不把她送到县妇联办的类似幼儿圆又不是的一个学校。那儿也是我上班的必经之地，很方便接送。

原以为伊伊也会象前一次一样，很快就会适应。可是事实却相反，很久都不适应。每天早上送去时那感觉真是无法言表。伊伊是个很乖的孩子，懂事得让我心痛。每次送她入县委大院以后，剩下一段十米左右的小巷，她就赶我走，不让我再送，每天都得加上一句：“早点来接我。”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开始我很不明白伊伊为什么不让我送到门口。有一天早上因为时间充足，我坚持要送到门口，伊伊的眼泪就哗哗地流，说：“你再送我就会忍不住哭！”一句话，让我泪流不止，原来每次不回头是怕我看见她流泪。我有点想带她回家。

下午接时，我和伊伊坐在县委大院的草坪上玩。装着漫不经心地问：“伊伊，你为什么不喜欢在这里玩？”伊伊很委屈地告诉我，这里的阿姨不喜欢她，从来不抱她，不喂她饭吃，但会抱别的小朋友，会喂饭给别的小朋友，常常也拿不到玩具。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我和一个要好的同事说及此事时。同事说：“你笨啊，在里面的孩子都是些什么孩子？都是些官家子弟，纪委书记的孙子都在那里几年了，保育院都舍不得送！”我才知道自己送错了地方。在我们那个落后的小县城，那些人都是些权钱势的掌握者！我们平头百姓的孩子自然就受冷落了。

正当我准备替伊伊换一家时的一天下午，那个阿姨很惊讶地告诉我：“你女儿好厉害，她对别的小朋友说：‘我爸爸在深圳，很有钱’”。回家时，我问伊伊：“你为什么要说爸爸很有钱？”伊伊说许多小朋友都说自己的爸爸是什么乡长，什么书记，什么局长，她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所以就说爸爸很有钱。我不知道两岁半的伊伊如何理解“乡长”、“书记”、“钱”这些词，也没有办法解释。我只有对伊伊说：“爸爸就是爸爸，其他的什么也不是”。我当然也不忍心告诉伊伊，爸爸就是因为没钱才去深圳。

18、我是最聪明的

让伊伊在那样一个势利的地方很不是滋味，中途又很难再找个合适的去处。我只好告诉伊伊：“伊伊，你是个了不起的大小孩了，不需要别人抱了，不能让别人喂饭了，哪不到玩具就直接问阿姨要，再过一段时间就不去那儿了”。

大概是那年的五月中旬，早晨凉，多穿了衣服。下午我去接时，脱下的衣服用塑料袋装着，伊伊也显的异常地兴奋，不象往常，乱抱一团衣服就出来了，而且高兴地跟阿姨说了“再见”。

我说：“伊伊今天很高兴，对吗？”伊伊兴奋地回答：“今天我背儿歌给阿姨听了，阿姨说我是最聪明的”。我猜今天的“待遇”肯定提高了。第二天故意早些去接，虚伪地对哪个阿姨说：“我家伊伊很喜欢这里”。那个阿姨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我：“没有发现你女儿那么聪明，一首儿歌听一遍就背出来了，有的小朋友听很多遍都背不出来”。我心里很不以为然，四五句的儿歌而以。不过，伊伊的待遇的确提高了，那个阿姨常常拿伊伊做榜样。

伊伊上小学后的一天晚上我带她去一个同事家窜门，正好遇到了那位妇联主任。她的儿子在我同事的班上，好长一段时间没上学了。当她听到同事叫女儿鄢秋伊时，她还记得我女儿。我已经无心理会她了。我想我家伊伊能不能成所谓的“才”是另外一回时，但我绝对会多花时间陪女儿，决不会让女儿成为如她儿子那样的小混混。因为她忙没时间。而我小百姓一个，再忙也不会那样。

19、坚强

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伊伊上学我上班，晚上我去上自习时就把伊伊带去。周六周日有时我要去学校英语培优班上课，伊伊就跟着我去。我搬一张小板凳放在讲台旁边，拿一本连环画给伊伊翻，伊伊四十五分钟里不会闹事，很安静。

放暑假了，伊伊不能去上学，而我所教的年级也升入初三了，毕业年级要补课，伊伊也就只有跟我去上班了。学校领导也算有人情味，一般不迟到早退都不说话。补课的课表都是连堂，象我这样两个班的课，那一上午就四节，没有课的老师就不需来学校，所以伊伊常常一个人在办公室一呆就是一上午。同事们都很羡慕我，说女儿懂事，要知道女儿还不到三岁，我只有苦笑。要是有办法我也不会这样。

可是，就有那么一天，时间太紧，我猛踩自行车，不小心伊伊的脚被压进了自行车的后轮，伊伊大声尖叫我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后面的人大声说：“你小孩的脚压进自行车了！”我才停下来。

停下来时，伊伊已经哭不出声了。我把伊伊抱下来一看，脚被压的青青紫紫，还有的地方皮掉了，出血印子。我抱着伊伊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伊伊也哭：“妈妈，我疼！”我没有办法，也只有狠心地把伊伊带到学校。一进校门，就遇上校长黑着个脸，我迟到了。四节课，没人替我，我也只好把伊伊留在办公室四小时。伊伊也很坚强，在办公室翻连环画，涂鸦，不哭不闹。一上午我也没有心思上课，好不容易到了十二点，在替伊伊处理伤口时，我的眼泪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流，伊伊倒伸出小手帮我檫眼泪。

晚上，我很耐心地给伊伊讲了两个多小时的故事，直到伊伊睡着了。我把她的小脚拿起来看，那么嫩的脚却被这么残忍地折磨。我心里涌起一股恨意，可是我又不知道恨谁？也只有恨自己很没能耐，把女儿生出来却没有很好地呵护她。

20、怎么又是我没有座位

先生的朋友开车回来接他的老婆孩子，我们一家也就搭便车同去深圳。准坐五人的车子包括小孩坐了八人，自然就很拥挤了。

朋友的小孩比伊伊大几岁，因为是他爸爸的车子自然也有些狂，所以两个小孩玩不到一块。一路上，朋友的儿子话不停，而本来喜欢讲话的伊伊话就特别少。中午饭后，重新上车后，伊伊照例是由我抱着，小家伙似乎有些不满：“为什么又是我没有座位？”先生的朋友说：“你还挺牛的，我把你扔出去，看你哪里找座位？”她不敢说话了，坐人车嘴也短。

20、我会打电话给爸爸

出门在外，也会教孩子一些诸如走丢了看见警察叔叔就叫，并记住电话号码之类的。小孩子的记忆力都非常好，那么十位数的手机号码也能牢牢地记住。第一次带伊伊来深圳，只知道自己要办边防证，不知道小孩也要。第一次过关就被挡住不让过，无任我们如何解释，人家就是不搭理。没办法，先生只有去上班，我和伊伊留下。我们在大厅里徘徊了，看着一辆接一辆的公共汽车过来过去，一群又一群的人蜂涌而至。我突然跟伊伊开玩笑：“当人多时，你从栏杆里钻过去，妈妈从那边过去。”

伊伊问：“那样警察叔叔让你过吗？”

“妈妈有边防证，只是边防证上没有你的照片，警察叔叔以为你是我拐来的。”

“我不是叫你妈妈了吗？”

“那也没有办法，这是制度，你长大了才知道。”

伊伊似懂非懂的说：“好吧，那我试一试。”飞跑去钻。我赶紧拉住她：“现在不行，等人多时再钻，你敢吗？”小家伙不屑地:“那有什么不敢！”

接下来每一次来了公共汽车她就喊：“妈妈，好多人了，我过去了！”我还是有些害怕，拉住她好几次。最后，伊伊的兴奋让我下了决心。我说：“你过去以后就站在那大门口等妈妈，不许回过头来喊妈妈，万一有人抱你，你就喊那边的警察叔叔······”话还没有说完，一群人涌进来了，小家伙一溜烟就过去了。我不得不赶紧去排队通关。那五六分钟对我来说太漫长了。加上“做贼心虚”又担心小家伙了乱跑，好不容易过去了，那小家伙老老实实地在大门口站着。看着我来了也面无表情。

我跑过去抱起她：“你是不是害怕了？”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理妈妈？”

“你说不能叫你！”

我在当心过后有点好笑。重新上车后，我说：“我有点担心你被别人抱走，你长得有些像男孩子，很多人都希望有儿子”。伊伊很有把握地说：“你不用担心，当有人抱我时，我会告诉他我是女孩”。接着又说：“万一被抱走了，我会趁他不注意时给爸爸打电话！”伊伊的一翻话惊的我们邻座的一位男士嘴巴张得大大的。当得知伊伊不到三岁时，连声道：“厉害，厉害”。

因为没有边防证，进了那次关内后，就不敢再去了。我只好带着伊伊在关外那个叫龙华的小镇上逛逛。走得伊伊精皮力尽时，就说：“妈妈，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来”。我说：“你知道路吗？”“知道，如果迷路了，我会打电话给爸爸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21、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先生的朋友去回家，帮我们补办了一个边防证，我和伊伊才可以进市内去玩玩。这个有着国际化都市之称的城市同样有许多的乞丐。

我小时侯看到有乞丐进村时都会觉得他们很可怜，那时候乞丐们都会诉说自己的家乡如何遭受灾难，自己的亲人如何有病，就想还有人比自己还穷，总会偷偷地家里为数不多的米来施舍。自己长大了才知道所见并非事实。特别是看过一个记录片，拍出中原某省的一个乞丐村，看看他们的房子、家具并不比我这个人民教师的差，而且还好得多。我还能同情那些乞丐吗？人们的善心总是会被某些人践踏。所以在抱怨人情薄如纸的今天，也的确难以分清该不该拿出自己的同情心做无谓的施舍。面对乞丐时，都不会掏出一个铜板。

当我牵着伊伊的手漠然地从兴华宾馆的人行天桥上经过，对伸出拿着碗的手熟视无睹。没有注意伊伊的表情如何。但过了天桥后，伊伊有些难过地对我说：“妈妈，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看那些乞丐多可怜啊！”我一时间不知道这样对伊伊解释，只说：“他们也许比妈妈还有钱！”伊伊反驳道：“你骗人，有钱他们怎么会乞讨呢？”

后来我指着那些并不年老的乞讨者对伊伊说：“你看，他们是不是跟外公外婆的样子差不多，外公外婆都不出来乞讨而是在家劳动，他们只是想不劳而获”。伊伊停了一会儿，又说：“有些人不是残废了吗？”我不想再跟伊伊解释了，否则她幼小的心灵如何能理解这些社会的阴暗面。再说也不能让她成为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人。再见到那种有残疾的乞讨者时，就给她一个硬币，去施舍，让她快乐一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