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盛夏,天津小住了几日,酷热难耐,空调一停,便汗流浃背。月末匆匆赶回了家乡,老家昼夜温差大,太阳一落山,微风卷着凉意袭来,烈日下煎熬的花儿、草儿,黎明畅饮了露水,清晨格外的精神了起来。燕子们也倾巢而出,盘旋低飞。一会儿,淅淅沥沥下场小雨,一扫炎热,白天也凉爽、舒服了起来-----
回家那天,老父翘首以盼。去年冬天省城胆管结石手术后,老人恢复很好,脸色红润,胃口也好。如今老父思维明晰,眼明不花,只是年迈步履姗缓,背更驼了。且耳聋失聪,沟通困难。有时未免孤单。但老人心态乐观,拖拖拉拉坚持锻炼,晒晒太阳。近日,老父又结交了一个小朋友,小家伙就是那可爱的三岁小男孩阿泰,小家伙聪明机灵,老爷爷下炕,他便拿过鞋来,老爷爷散步,他便牵着手,还时时和老爷爷贴贴脸,还喂老爷爷葡萄粒,哄的老爷爷乐呵呵。逢人便说:“这孩子聪明,将来有出息。”
回乡后,暂住哑巴妹妹家一间小屋,一铺小炕。外墙上圈了一个红红的“拆”字。出门西行,有一体育场,破败荒凉,野草横行。对面有一巍峨门楼,书“尚志碑林”。一日午后,不经意间推开了“碑林”的红漆角门,转过一影壁,好大一个园子,郁郁葱葱,幽深气派。这里曾号称“天下第一碑林”,可能感到真不能与西安、孔庙、岱庙的碑林相提并论,为避“夜郎自大”之嫌,近几年不这么叫了。园中有一高耸的石笔,仍叫“天下第一笔”,有一巨大的石印,叫“天下第一印”。石廊环绕,石碑林立。一条小溪蜿蜒,溪畔林密,小亭掩映。溪水潺潺,红鱼可数,流过“千龙殿”,碎身跌入“万寿山”下水塘,躲到了残荷叶下。
园中还有一巍峨的“纪念塔”,书“珠河抗日游击队纪念碑”。这塔出现时,这里还是小镇野外一个土岗,荒无人烟。孤零零风雨中站了好多年。向北翻过土岗,沟底有一串水泡子,儿时常和小伙伴们在水塘里钓那傻呼呼的老头鱼,累了便爬到那塔下小憩,围着塔儿追逐嬉戏。如今,民宅早已漫过岗来,那园子早已被各式各样建筑包围,这一带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园子北墙外,有条东西水泥路,有一缓坡,笔直宽阔。附近的农民来此卖菜,渐渐成了喧嚣的早市。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这里已人欢马叫,熙熙攘攘,仿佛人们倾城而出。如今早市已经不只是卖菜了,鱼、肉、果、酒、衣、鞋、帽、袜,应有尽有。就连买药的、拔牙的江湖郎中也来凑热闹,口中念念有词,拿着镊子在老奶奶眼睛边晃来晃去,一不留神,便夹出一条虫子来。
这里每天都能邂逅久违的朋友、同事、邻居、发小,不禁要驻足感叹问候一番。在早市上还意外遇到了《四爷》一文中的胖老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肚子更大了,屁股更肥硕了,紧倒着小脚像球一样窜到面前。四爷死后,胖老婆远走他乡,安分过起了日子。嫁了个大裤裆男人,那男人半生未娶,见到胖老婆如获至宝。一改懒惰,养猪、开酒坊,炕上地下忙得不亦乐乎。最兴旺时,有母猪二十多头,肥猪一百多头。又赶上几波生猪涨价,赚了个屁滚尿流。去年在市里买了个学区楼,胖老婆穿金戴银又仙了起来。前几日饭局上还唱起了“洪湖水浪打浪”,博得几个老男人喝彩。如今胖老婆闹心事就是大裤裆男人体力透支,天天喝酒,难事风情了,恨的她牙根痒痒。一日胖老婆坐在老情人修鞋老头的门前,见熟人走来,尴尬的站了起来,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
邻居老大在早市旁有一间馒头店,大家清晨都来相聚,调侃一会儿。大到钓鱼岛,小到水库翻船淹死了五个人,还有一个是孕妇。议论最多还是家乡的拆迁,某某开发商跑路了,被政府抓了回来;老果品公司仓库又着火了,肯定是开发商雇人点的;有一钉子户半夜屁股被狠狠的捅了一刀,开发商赔了十万元。一个着黑衣脸煞白如僵尸的男子,有一半拉子小二楼,愤愤说:“哼,胡锦涛给我来信了,不给五百万休想拆!”说话时,眼中闪烁出蓝色的光芒来。几天后,僵尸垂头丧气来到馒头店,沮丧地告之,工地开工了,把他的房子甩开了,不要钱开发商也不拆了。还有同事告之:“政府已搬到石嘴山下了,蚂蚁河两岸盖起了好多高楼大厦,还新铺了柏油马路,有点大都市的样子了。”
一日,携阿泰去河边转了一圈,果然白桦成林,亲水亭榭,晚霞映衬下,两岸风光旖旎。阿泰帅气可爱,浑身故事,广东、昆明、成都、威海、天津在一起断断续续厮混了半年,与童相伴,其乐无穷。生日那天阿泰又赶回家乡相见。有微博记之“昨天财神爷生日,全城鞭炮轰鸣,礼花绚丽,烟雾弥漫,此起彼伏,唯恐怠慢。前天老夫生日,与财神爷擦身而过,但也喜气洋洋,女儿们送来两个大蛋糕,更为惊喜是那小家伙风尘仆仆从‘鲅鱼圈’赶来,乐翻了老家伙!”河边,小家伙玩的兴起,一会儿捉蜻蜓,拔野草,一会儿又沿河岸奔跑。跑累了便拉着手刨根问底,“为什么?为什么?”喋喋不休。假装恼怒:“你奶奶的,啰嗦!”阿泰小手一指,高声回应:“你奶奶的,废话!”闻罢,捧腹笑弯了腰,小家伙莫名其妙,一脸疑惑,严肃的问:“你在干嘛?”
秋天来了,天高云淡,如约去乡村小住。一路庄稼喜人,丰收在望。走进路边的瓜地,看瓜的老汉笑呵呵摘了满满一筐来,瓜香四溢,香甜可口。小村依山,富足安详,一条小河村旁流过,清澈见底。黄昏时分,沿河畔散步,一条老黄牛趴卧在干草上,懒洋洋晒着太阳。一棵树横卧在小河上,成了独木桥,走在上面颤颤的,一群白鹅见到生人走来,便抖动翅膀拍打水面惊叫了起来。夕阳下的小山村恬淡静谧,白桦、红瓦、小河、炊烟,秀美如画。
村里有一忘年交小朋友,儿时叫“龙儿”,瘦弱矮小,写起作业来便哭的鼻涕直流。老爹当了村长后,又改叫“龙少”,十七八岁了,辍学在家,游手好闲,尤喜赌博,一抛千金,负债累累,气的村长老爹团团转。急中生智,托人保媒定了门亲,姑娘高挑俊俏,喜的“龙少”眉开眼笑。吹吹打打把姑娘娶回了家,过了两年,村民又给了新的绰号,叫起“龙公子”来。缘于他夫妻恩爱,又得一女,戒掉赌瘾,焕然一新。“龙公子”为人义气,村中谁家有困难他都帮一把,大事小情都到场。一日领着去深山脚下水库钓鱼,主人乐呵呵笑脸相迎:“玩吧,玩吧,钓不到也有鱼吃。”告别时,鱼塘主人捞起水中的地龙,倒出几条活蹦乱跳大鲫鱼,用柳枝穿好,硬塞过来,给足了“龙公子”面子。
近几日,常到老屋废墟前徘徊,门前的积水长出绿色的蒲草来,邻居家那棵老杨树仍枝繁叶茂的挺立,秋风中仍绿绿的叶子。整个楼区已搬空了,胡同望去,一片荒凉,野狗野猫没了食物,已逃的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秃头邻居两三家顽强和开发商僵持着。前面一栋回迁楼已经慢吞吞拔地而起,第二栋地基也开始打桩了,明年就可以如期回迁了。
天气渐渐的凉了起来,心脏有点不适,明天就要告别那小男孩阿泰回广东石龙古镇去了。先到威海小憩后,去九江上庐山,领略“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意境;登井冈山,黄洋界上去听炮声:武夷山去九曲溪漂流:去永定看土楼,鼓浪屿去听涛声。然而,不管你走多远,不管你到过多少地方,不管你人生多精彩,不管你命运多坎坷,家乡在你心中永远是最美的。尽管还有些不尽人意,还有些失落,甚至还有些伤害,但梦魂牵绕的永远是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这片土地,家乡的男人和女人们------
2012年10月16日星期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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