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流传着名字是最短的咒语这一说,只有足以相信的人才可以告诉。当然,我要说的和咒语根本就没有关系,但是名字,确实是我们最深刻的符号,伴着我们出生,成长,直到死亡……
必弟是不怕死的,在他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一)
必弟姓刘,刘必弟。或许起这个名字时,他父母确实希望生下来的是男孩,当然他也如愿以偿的是个男孩子。但没想到就是这个名字,最终成了他的梦魇,成了他死亡的元凶。
必弟的家境很穷,以我当时的智力能够想象得到的,只有他连每个月三十块钱的课间加餐费都付不起。
那时我们的小学每天第二节课后都会有加餐,有时是牛奶,有时是豆浆。我们都知道这些钱必弟是付不起的,对于他那以拾破烂和做清洁的父母来说更是没有必要的。可怜的必弟,每当我们都有加餐的时候,总能发现在最后排的角落里,他那带有渴望的眼神。
社会总是上演着野蛮的弱肉强食,这一点在就连充满阳光的小学里,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学习成绩差的或者家境差的,总要受到优等生的排挤和欺负。对于两者兼具的刘必弟来说,这种待遇只会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他的状况,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流鼻涕,你的爸妈都是捡破烂的,你该不会也是和垃圾一起捡回来的吧?”不知道是哪个调皮鬼,这么一说倒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想想才知道,原来我也不算是好人,竟然在那时也跟着可耻的笑了。
“他连校服都买不起,肯定是捡来的!”这时另一个同学站起来,指向他说,“他家全部东西都是垃圾。怪不得他叫流鼻涕呢,真臭!”
“对,流鼻涕真臭!”“臭鼻涕,不要和他玩。”小时候的我们都是那么容易人云亦云,又都是那么的残忍。
不知所措的刘必弟,瘦弱的肩膀开始颤抖,瞪大了眼睛努力地忍住泪水,重复的说:“我不叫流鼻涕,我不是垃圾。。。我不叫流鼻涕,不是……”但他不知道这样的乞求只能招来更多的嘲笑。
(二)
自从来到这个学校,刘必弟就一直被叫作“流鼻涕”,他也深知,这个名字会跟着他一辈子,除非他改名字。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个名字他是改不了了。
和刘必弟接触下来,久而久之我们也都了解到,刘必弟的父母本来就是文盲,也无力关心儿子的成绩。同样他们也从不关心刘必弟的校园生活,刘必弟不是未曾提过,但对于他们来说,刘必弟这个名字却是有意义的。更有甚者,这个名字来的比他本人还重要。如果哪天刘必弟鼻青脸肿的来学校,那肯定是因为名字的事被父母打了。
记得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刘必弟在学校当众被父亲打。
他的父亲揪着他的耳朵,保洁的工作服都来不及换,怒冲冲的要找老师评理,嘴里大骂着:“你这个孽子,上辈子是作什么孽了会生下你这个畜生来?要改名字,你就死在家门口!”
必弟的反抗显然是徒劳的,他管不了耳朵渗出的血,啜泣着:“我也改名字,我死也要改名字。”
必弟的脚被他父亲踢断了,那么瘦弱的他,自然是敌不过父亲的力量的。他的父亲抱着他哭道:“这名字是你死了的爷爷起的呀!我可怜的儿!不能改,不能对不起你爷爷在天之灵呀!”
当时有人嘲笑着必弟人穷志短还怪到名字上来,活该被叫流鼻涕。但是现在想来,不也正是我们恶劣的行径,触发了他最后最敏感的自尊心,将他逼的走投无路?也许我们也该好好自嘲一下如此卑劣的自己。
(三)
刘必弟死了,这一点我们并不奇怪。只是有一瞬,只有那么一瞬的惊讶,然后便回归平静,没有意思伤心和惋惜。
最后一次见到刘必弟,是在他一瘸一拐的来到教室上课的那天。老师说刘必弟以后就都只能是这样子了,成了永远的瘸子。当时我们不懂,只知道他走路的样子真滑稽,我们都纷纷模仿。
刘必弟的境遇并没有博得大家的同情,他那越发的孤僻反而引起了班级里一些同学的兴趣。“流鼻涕,现在变成刘瘸子了?”“流鼻涕,咔嚓一声脚就断了。”“哈哈哈哈……”“流鼻涕!流鼻涕!”
这次刘必弟并没有选择沉默。他揪住那个同学的衣服,由于重心不稳,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刘必弟的尸体是在学校后面的河里被发现的,当时有人说,尸体已经被水泡的浮肿了。也有人说,看见刘必弟坐在河岸边,嘴里不停说着:“我不叫流鼻涕,我不是垃圾。”但始终没有多少人看到刘必弟的最后样子。可怜的必弟,就算到最后,也还是被大家厌恶着。
刘必弟的死,我们都说是他的名字害了他,他的名字带着他走向死亡。但我们不曾想过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我们都是元凶。然而我们每个人却又都否认这么一个事实。似乎我们从来都没有欺负过他。不,应该说我们从来都不认识他。
(四)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是他的名字带领他走向光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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