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弯弯，走向外婆家的路总是坎坷不平。我踩着软软的沙地，望着前方没有尽头的小道。脑海里闪着天马行空的幻想，眼睛一点一滴地捕捉着岁月的风光。仿佛从我们生下来，大自然就故意要跟我们的性格过不去似的，总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让双脚丈量脚下的路。许是年龄小的缘故吧，只觉得脚很慢，路却长。去外婆家的路在村西，走过西村的大街往北去，在200多米处走上向西的羊肠小道。这附近的一片田野是西村人的菜园，那些新架起的低矮菜架，在秋季里挑着鲜绿的芽。我听母亲说，那是他们种的鲜姜。我那时特别羡慕他们能够种这么多稀奇的作物，而我们东村竟没有人种植呢。

再往前走，是一座小桥，小桥很窄，多年失修的样子，小桥在低洼处，我们要顺着路的坡度下去。经过小河的时候，看到有几个孩童在水里捕鱼，那时候，我开始羡慕他们。我家门前有条河，多有情趣啊！那些男孩子拿着鱼具，互相嬉着水，玩得真有趣。小桥的上游是一条公路，那儿我常去，但是那座桥的桥面比这边还陡，河面也宽。我们这边走的是乡路，脚下坑坑洼洼的，路中间还有两条塌陷，看着有些害怕。上坡有些艰难，只觉得很累，要费一些力气。不知怎么，这个上坡后来却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仿若天桥一般地直上直下，令我走得好累好艰难。我不知它为什么要走进我的梦里，但我心中的目标，仍然是：我要走到外婆家，那是仿若我故乡的地方。

第一个经过的村子叫苏桥村，这里人家大多是土墙瓦屋，村子里响过几声鸡鸣，然后就是一片静寂。我看到路边有长长的石灰线，不知那是做什么用的，后来知道，原来这村里，刚赶过会。街两边的沟很窄，一脚就能蹿过。别过一家茅檐屋，又接着看到一家红瓦屋，而后是几棵小树。我暗暗数着小树的数目，而后越过一棵大树。走过苏桥村，前面是一片阔地。小路就在这儿曲折起来，大有曲径通幽的那一种感觉。小村有大树遮护，又有房屋包围着，人走在里面，仿佛在穿越厚厚的重围。虽然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生命的气息却由远及近地浸润着心灵。踏上村外的路，两旁站着一排排小树，这儿的树极少，不久便没有了。往前是一望无尽的原野，小路在平原上曲折迂回。这儿是天地间最开阔地方，目光中没有任何遮挡，我便借这儿向前瞭望。

前面的那个村子有一家古色古香的门楼，在远方时隐时现，渐渐走近了，郁郁葱葱的绿树遮住农家小院，不知这家主人是怎样怡然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呢？我忽然想起竟不知这村叫什么名子呢，可我恰恰从来都没有问过呢！由于常年经过，我对这个村的面貌太熟悉了！尤其是前面有一户在门楼上面装着几个口型花样的人家，感觉极其古朴。倘若他家敞开门，还会看到院内种植的花草。那些花儿当时还真没见过呢！竟不知有一串红，还有一些大绿箭叶似的植物种植在花盆里。我觉得要是在旧社会，他家肯定应该就是一户地主。而这家更令人称奇的一点就是——往前不远处有一颗柿子树。小孩子嘴馋，看着满树黄橙橙的柿子，舌头下直漾涎水，馋得人心里都发软。可是每次路过都眼睁睁地看着它，心里默默地告诫地自己：这可我不是我家的老枣树，想怎么拿杆子打，就怎么拿杆子打的。唉，这时候才觉得竹杆是好东西，哪怕偷偷敲它两个，也比眼巴巴地望着强啊！可惜我们没有竹杆，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村子，小孩子偷嘴是要被打屁股的！

那柿子在深秋的时候就连个相伴的叶儿都没有，孤零零地挂在枝上，奇怪的是，无论风儿怎么摇晃，它们都象粘在上面一样，还静静地对我们凝望着。此时的柿子不再橙黄，但却大有过于成熟的感觉。不知是柿树的主人太忙，竟忘了它们，还是小孩子够不着，遗憾地将它们丢在上面了。它们稀里糊涂地陪伴着寂寞的柿树，也守候着寂寞的岁月。这时候的天气总是有些冷，柿子们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丝寒气，显得比往日里萎缩。这时候，我不再象以往凝望得那样贪婪了，不知不觉随脚步的挪动，视野已经掠过了这片风景区。再往前又到了一片空旷的原野，外婆的村子已经能够望得见了！

那一次记得我和妹妹一路同行，这儿又连接着一片菜园。一对夫妻正在园子里忙活，妻子在整地，男人在施肥，两个大概年近三十了吧！我对妹妹起劲地夸人家两口子和睦，仿若这样的夫妻就是一对天仙配似的，看着人家就是特别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的夸奖是针对父亲脾气不好，又因为当教师的他懒得下地，所以便觉得人家夫唱夫随是多么美好的世界。“妹，你看人家两口子，感情多好啊！两个人一定是从来都不会打架的！”我还记得那男的不胖不瘦，女的腰身也不赖，究其是什么原因让我感觉他们这么惹眼，并发出了一路的感慨，自己其实是说不清楚的。用现在的说法应该是：全凭直觉吧！

小路绕了一个弯，便走上一条向西去的直路。外婆家在村西，村东就在我的左侧，右边是一大片坑地。坑地里不少地方种满了庄稼，只有靠交叉路口最近的地方，是一个芦苇坑。当碧绿的芦苇向我们招手的时候，我知道外婆家就要到了！这时候，我的心里是释然的，因为千回万转，经过一番磨砺，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了！芦塘里的水是混浊的，水塘四周没有水流，这儿是一片死水。然而芦苇生得却旺，一排排靠得紧紧地，苇们脚下踩着深水，却不屈不挠地将身体向上挺拔着。外婆村里的芦苇虽然不多，却给我另一种味道的风景。因为我们村子里虽然有水塘，但从没养过芦苇。更让我惊奇的是，芦苇前面是大片藕塘。秋季的莲叶已经干枯，残败的枯枝早没了往日的绿意。我不知道种荷的村民怎样从水塘里捞取莲藕，我只知道，炎热的夏季里，我们都躲在家里避暑，很少到外婆家里去的。

当我们左边呈现出一条南去的大路时，外婆家就到了！外婆家的路大概是被车辙压出来的，脚下更是高低不平。由于老树的荫护，走上这条路，感觉象似走进了一座更大的宅院，外婆家里的气息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走上一条向右拐的金黄色小路时，大舅二舅家的房子依稀可见。可巧，在路旁，我最常遇到二妗子，你说这应该是命中注定的天缘吧？　

自从以自行车代步后，摩托车、汽车、电瓶车又相继横空出世。这些高速度的家伙，几乎是人力所无法企及的。可是童年时的我们，还处在科技并不发达的时代，经过短短的几十年之后，往事如同梦幻一般地倏然化去，只剩下以往的印象还在眼前晃动着。而94岁的外公，也在几年前因岁月轮回辗转而去了。然而不管怎样，大舅二舅的老宅还在那里保留着。尽管他们后来都住进了城里，那泛着泥土香味儿的乡情，还在梦里萦绕着。只是因为再也忘不见外公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些作痛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