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谋杀了他　

认识他是挺振奋的一件事，那时冬意刚至，学校里多了一片枯叶地；午饭刚过，我同同学李信步走到了那里，为的是选一两片枫叶送给自己留意的女生。同学李是个有点呆笨的家伙，他喜欢问我啼笑皆非的问题，比如‘初3是不是不应该去喜欢女生的’，我只当他是在犯痴。

我找了一枚叶子，平整光滑，看着很过瘾。同学李突然提高了嗓音像野猪一样吼着：

看，看，看啊！李维思！

我知道这个猪头肯定是看见了帅哥或美女，但他叫这个名字我却不知道是谁，回头一望，就是他，以前在学校见过，帅得很显眼，是个人物。他曾经在学校元旦晚会上表演过舞蹈，他跳的是机械舞，台下一片热闹，他带着一顶魔术帽，一根拐杖，一身黑服，就那里跳着，我身旁正好是老师在谈论他，一个瘦个子的老师赞叹说这个学生成绩好来舞蹈好、摸样好来有个性，另一个老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他不是你班上的学生，你不知道，他是不听管教的。”瘦个子听乐了，说：“这么个好学生，还要有什么管教呢，他自己管得住自己。”吸烟的老师继续说：“不尊重老师，听不见别人的意见，人缘也不好，你倒是以为他优秀……”“怎么个不尊重老师法？”瘦子问。“遇见老师也不叫，也不怕老师，上次月考靠近了班里前5名的时候班里学生都写总结说要感谢老师，他却写那个老师上课很差，影响了他。你说一个小孩子，这样批评老师，还是个事莫？”瘦子笑了笑感叹道：“原来是这样的，不过看样子也猜的出来，是有股这个劲，但我还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听了这些话，我就记下了这个男生的样子，因为我觉得他至少是个在教师里面有争议的学生，不是普通平民汉。

在元旦后不到一个月里，我碰到他3次。都是他一个人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见到的，脚步匆匆。这么抓紧时间，我想他应该是个很刻苦学习的人。他衣着亮丽，手白肉嫩，信步间有种大气与张扬。

学校里有个叫李茜的女生，平日里喜欢坐在人多的地方，只因为她长得好看，就多给人看看。她常常坐在学校小花园的围墙上，穿好看的衣服，看过往的学生，她有一群小姐妹，跟着她，但姿色就比她差多了。李维思从食堂回教室的时候要经过那里，李茜看着他目不转睛，一直望着他到很远很远。那时候他在学校就有了些名气，偶尔能听到有人说他。

一次在食堂吃饭，同学李坐在我左边，我俩面前坐着俩男同学，他们边吃泡面边说一个叫李维思的学生。一个说：“那李维思真的是你同班莫？听说他成绩很好啊。人长的帅成绩又好，真是。我们班至从有几个女生见到了李维思就在班上说李维思是他男朋友，那李维思有女朋友没？”另一个说：“李维思不但没有女朋友，连男性朋友都没有；他喜欢玩篮球，打了这么久却没结识一个朋友，不是他没吸引力，而是他不想，他喜欢一个人，他感觉这样挺好。他有股神秘劲儿，又很有骨气。一次作业没做完，老师要政治教育一下他，他完全不感到这有什么不对与可怕，一直挺着脖子到老师说完，就离开了，别的同学都低着头，就是装样子也得装吧，他却是一脸平静，就当没事一个样。我总觉得他瞧不起所有人。”“那他同老师关系岂不很差？”问的那个继续问。“他成绩好，老师也就不整他，反而喜欢这个不屑于他们的人。”听到这，我碗里的饭吃得差不多，同学李也吃毕，我们一起往外走。我问同学李李维思是谁。同学李说：“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同学。”

“怎样有名？”我好奇。

“就是有名，气息，气场，都与众不同，特立独行，孤傲。”

很快，我只知道学校有个帅气少年，他的名字我却不记得了。今天见到他，我又从拾记忆，却看到他手里牵着李茜的手，一步一荡地往这里走。走近了，我看见他上身一款黑色夹袄，下身深黑牛仔长裤，面白如玉，身形俊健，才明白什么叫美男了。但他没有影视剧中美男的矫揉造作与气场不够。看他的脸，你似乎明白他很少笑，这样玉石一般的脸怎么会弯曲皱褶呢？

“你们在这里干嘛？”我不晓得李维思是否认识我，但他却对我说了话，我回应他“捡些叶子，用来作书签。”

“送几个给我呗，我在3年7班，到时候帮我送过去，谢谢了。”说完他对我真诚地微笑，拉着李茜的手漫步离开。

校园10月的风有着冰凉与粗暴，从北面一直吹到南面。我带着收集的7片枫树叶来到3年7班，此时是下午6点钟，吃过饭的同学都回到了教室，在那里埋头做题，我一眼就看到了李维思，他坐在教室正中间，他头一抬起就看到了我，就走了出来。我问他在干什么。“做题。”听到这个词我多少有些意外，因为像他这样外形的男生很少爱学习的。“收集到了，你看看吧。”我将带来的树叶都陈列了出来。“都太好了，谢谢了。对了，交个朋友吧，我叫李维思，你叫xxx是吧？有时间要跟你谈谈，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这句话让我很意外，究竟我们前世有缘么，‘很多话要跟你说呢。’好吧，是个惊喜吧。

我回到自己教室，里面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很压抑。老师坐在那里瞟了我一眼，带责问的眼神。学校的月考政策已经开始了，考完就排名，拍完名就总结，总结完就再学习再考。无论想不想上高中，大家都被学习拖得气喘吁吁、面无人色。

学生很辛苦，老师也不是好当的。我们的老师，朝5晚9。面对疲惫的学生，面对担心着的家长，还有各方面的压力。学校有个叫王某人的教师，对同学异常苛刻，帮同学计划好每一分每一秒，不按他那来就连说带抽，几乎是暴力主义，当人们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冲动时，他说：“爱之切，打之狠。”后来将一位学生打残了，差点告到法院，从此他收敛了点，违背本性，所以说老师也是痛苦的，灵魂得不到曲张。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跟同学李在街上走着，李维思骑着自行车过来。同学李很恭维地问他：“李兄什么事情莫？”李维思毫不客气，直入正题：“我找xxx。”然后我坐了李维思的车子，他说将我载回家，我也同意了。我家里学校有点距离，他车子骑得也慢，我知道他有话说。他问我：“你在校刊上发了篇文章，骂教育，被我看到了，很有趣，我一直都觉得这样的学习方式太死板，我厌烦了，都不想学，你呢？还适应的了莫？”我很惭愧，那篇文章除了开头几段，后面全出自我爸之手，我其实对于教育出了简单的几句抱怨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对于他的厌烦我担心了起来，毕竟他是一个好学生，我说：“你不应该厌烦的，你成绩很好，不像我成绩平平，而且我也只是几句简单的抱怨，该要受的我全全受了，你应该更通达一点，明白道理的。”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听课已经有快半年了，成绩怎么会好呢，全靠以前的基础，现在若考一中定然是有很大风险，而且，我也没那么个梦想。”我急了：“你不听课快半年，天哪，你快快努力吧。教育是差，但我们也要给自己个明天是吧？”

“我明天不来上学了，我想出去打工，被父母养着太丢脸了。”

“你？那天见到你你不还在做题莫？怎么说变就变呢？”我急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个骄傲的王子，现在却成了叛离社会的孤儿。其实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两个人，一个男，一个女，女的是自己爱人的某样，男的是自己希望成为的摸样。而以前的李维思就是我心里面的那个男人。现在我的心空了一半，感觉呼吸都会痛。

果然第二天他没来上学，我特意去他班看了下，座位是空的，大家却照常上课。我又注意李茜，见她已经不坐在花园的围墙上了，其实跟李维思交往以来就不坐了。她在学校老老实实地上课、做题，虽然看不出像大家一样的紧张，但时间也排的蛮紧，没什么时间，所以不去闲逛也不去想李维思了。

冬天过去，夏天就到了。我们开始提前考体育。学校是这样的场面，考官一只手打分数留出一只手接钱，家长哄哄吵吵，就像小孩。多谢父母的500块人名币，我一路畅通，像多数学生一样得了满分。经历了这样的场景，我回去后几天没胃口，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恶心，恶心父母，恶心老师，恶心社会。我终于欣喜李维思早早离开了学校而没有看到这肮脏的一幕。但我错了，李维思其实在一个月前就回来上学了。我后来在校园里见到脱离了帅气的他百感交集，这个男生带给了我一个对世界的全新认识。

学习很忙，但我抽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同李维思坐在一家茶吧。他已经不帅了，但还能看到他性格中独特的面。他喝着茶水，看看我，说：“你是对的，应该去受，而不是逃避，因为这个世界你逃避不了。”他的话越来越极端。我只能说：“是的，受完了也会有快乐的。”他看了我一眼，说：“外面比不上学校，所以看到了这些是很苦恼的事，因为这个世界就这样了。我这个井底之蛙跳出了深井，蹦蹦跳跳才发觉外面比井里面还要黑。”在最后，我祝福他可以考到一中，那样就当自己没有出去，没有为离开学校而付出代价。他收了我的祝福，就走了。

听说他考进了育才，开始发奋读书。后来得了个什么病，休了一年的学。家里为了他的病花光了积蓄，学费都要借。他很拼命地学习，他才真真意识到自己学习已经不只是要让自己活得开心，更是要报答父母。由于吃了药，他人也长胖了，眼睛也渐渐浑浊，完全出离了以前的摸样。但他不管不顾一味地学，其中种种苦痛无人知晓。

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了他，竟没认出来，反而是他认出了我。那是冬天，他穿着一件很旧的棉袄，带着一顶工人帽子，是他爸爸小工厂里面发的，他叫了我一声：“xxx”，我定住了。他手上由于伤冻已经开裂，肿的地方有淤烂的痕迹，眼睛出奇的小，眯着似乎见不得光。“你还好吧？”他是真的关切地问我。我告诉他我现在成绩很不错，虽然是买进一中的，但快3年下来经过不懈的努力大学很稳了。他听我说，呆笑了，一嘴凌乱的牙齿，说“你以前就是对的，我真后悔自己当年溜出学校的，不过，说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后来又这样，都是人命不好，偏偏就这样个发生，阻止不了。”我已经完全不把他当李维思，李维思已经死了，这个人只是他的一个残影罢了。他继续说：“对了，你说终究是要受的，受完了就会感觉到甜的，是不？”“是的。”我很有力地回答。他听了很开心，笑着走了，没走几步突然念叨了句：“那什么时候是受完了呢”他一转身想再问我，我就逃了。

留下他在那里睁着他的小眼睛，睁的很大很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