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从央视《你幸福吗》栏目制作说起
今年国庆长假,从国人的本愿出发,如果排除那些并不情愿却又无奈而出现了的不尽人意的麻烦、失望、指责等等之类的些许突发事件,以人山人海免费堵车来标示国人的幸福指数,从宏观上思考,应该说是比较圆满的。当然也有为数不少的人(包括在生产第一线站岗第一线等不能享受长假的国民们)有幸没有加入这“人山人海”去凑热闹,反而感觉良好,怡性养神般赚得了一份宁静宽慰与充实,这是节日里另道惬意超爽的风景。然而有趣的是在这茫茫人海中,却有一道特别耀人的亮点,伴随着节日里浩浩荡荡的群体,争演着一出别开生面的折子戏,吸引着世人的眼球,反而给不管是忙碌的国人还是悠悠自得的国人带来了一份茫然不知所措的困惑。这就是央视策划者们搅海翻江精心谋划的《你幸福吗》采访栏目组,这批由央视精英精心组织的记者采访团队,捧着《你幸福吗》这中华民族古老而年轻的神圣话题,去企图赢得亿万百姓那些措手不及的“满意”回答,倒还真是给节日长假濒添几分意外的喜庆却又是十分滑稽的气氛。
记得早些年李瑞环同志去香港访问,香港记者问:“你们大陆天天讲安定团结,难道你们大陆不团结吗?”李瑞环同志立马应道:“你我见面握手,我祝福你身体健康,难道你身体不健康吗?”自然,香港记者的美丽与提问就显得有七分尴尬而三分不协调了。如今若用今年国庆长假期间,央视别出心栽地出台一个采访栏目《你幸福吗》来说事,实在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央视《你幸福吗》栏目组用“说儿科事”的手法,来展示其对国计民生的关注,作为一个代表国家形象的主流媒体,显然把自然人的幸福感受政治化,从而实在有点让人醉眼朦胧而惴惴焉。
《幸福是一种感觉》,这是我的一个学者朋友写的一本书,写得太好太妙了。因为幸福对于不同性质类别的人,对于不同年龄层次的人,对于不同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的人,对于同一年龄段而家庭政治经济状况不同的人,其感受则不尽相同。每一个人的幸福,只能凭自己的不同时间地点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之差异,从心灵的承受能力去感受,去品味,去体验,几乎是难得用语言和文字表达出来的,更不可能在一个突发的时空内对着记者的话筒正确准确有效地把自己内心的那种感受说得清道得明的。因而可以这样说,这种居高临下的缺乏人性本位的唐突采访,要想得到真实的情感表达可能实在为难,除非事先把一切安排好,被采访者提前把“腹稿”写好背好,即或是违心的说背,要不然一定会面临居多香港记者类似的尴尬。因为现实生活中,十三亿中国人的综合素质根本无法满足记者同志意愿中的那个水准。假如,你去某大城市采访一个不想读书的富家子弟,问“你幸福吗”?他马上不加思索地回答“不幸福”!你再问为什么,他就会说他不想读书,可爸妈逼着他读书,教师盯着他读书,封闭式学校管理,连出去打电游的机会都没有。农村孩子也一样。三十年前,我在读初中,一个同班同学不想读书,他爸妈生了八个儿子,他是幺儿,他父亲被老师请到学校去商量教育问题,父亲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我一家十个人,就送你一个人读书,你怎么就不争气就不认真读书呢?”孩子理直气壮地回答:“一家九个人做事,让我一个人读书,太不公平了!”说完就十分委屈地大哭起来。遇到这种情况,我想再高明的央视记者也很难从他的口里得到你想要得到的“我幸福”之满意答案了。
我们说,家庭和美是幸福的,人生顺畅是幸福的,工作如愿是幸福的,单位景气是幸福的,国泰民安是幸福的,这是从传统文化美德的角度来考量的。如果按照《易经》阴阳互变的哲学原理,换一种角度来看,幸福的感觉又自有不同之处,幸福与忧患往往相互依存。举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例子,我一个朋友用多年积攒终于买了一辆车,那天他真的很开心,幸福快乐满足之感油然而生,可一不小心车被人撞坏了,虽然保险公司还原了他的车,可为此事他寝食不安,心里头天天与那个撞他车的“急”呀,折腾了半个月才算完事。你若在他领到车票出车的那一刹那去采访他“你幸福吗”,他肯定说“幸福死了”!倘若你在他车被人撞的那一时段里去采访他,他会理你吗?去你的吧,烦死了!
再看一个另类:我熟悉的一个显贵,他有十套房子,十三个相好的,两个儿子大学毕业,一个在中石油工作,一个在某核电站工作,他自己心里头一定是幸福得不得了,可当你拿着话筒问他“你幸福吗”?你说他如何回答你?他说我有十栋房子真幸福,还是我有十三个情人真幸福?还是我老婆不找我离婚真幸福?我想他充其量说儿子听话会读书真幸福罢了,而儿子听话会读书的话题却又是央视记者在询问的那一刹那不可能问到的,因为没有哪一个修养高深的记者一见面就问你儿子听话吗?会读书吗?人家不说你有病不是!
记得已故的央视著名主持人罗京逝世后,有人写纪念他的文章,说罗京平日里常说“压力太大”,那么这压力太大是幸福还是不幸福?有压力说明在承责,有担当,这是一个公民的幸福,然而过重的压力与担当使其过早离开他心仪酷爱的工作岗位,也许这中间自有一份悲凉在了。幸福中有忧患,忧患中孕育幸福,实乃自然之理也。
大明王朝最后一个皇帝朱由检,受命于危难之际,咆哮于宫廷之中,最后指天划地呐喊道,“我不是亡国之君!”然而至今长在景山上的那棵歪勃子树能证明这位亡国之君朱由检幸福几何?倒是秦淮河畔的歌妓柳如是毅然从事反清复明之大业,并嘱托女儿死后悬棺而葬,决不占大清一寸土地。我想柳如是的幸福指数早已融化在她红颜爱国的血脉之中。光绪皇帝4岁就当上了皇帝,够幸福了,然而观其一生,他有过一天真正的幸福吗?一亡国之君而已。反过来看,慈禧太后幸福吗?李鸿章的北洋舰队的军火费都给她做了六十大寿,修了颐和园,她应该够幸福了,可是倾与国之财力之国土之国权以满足她一人之淫乐幸福,换来的却是整个民族的噩梦与耻辱,世人为何不问举国臣民幸福否?
以人之自然本性而论,不管来自哪个层面的人,无论是政界、文卫、军警、农商等,还是小偷、流氓、间谍等,只要是人,都有幸福之日,亦有不幸福之时,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幸福,也没有绝对的不幸福。更没有哪一个人一生一世天天幸福。佛观一碗水,十万八千虫。人的一生必定是在幸福与忧患并存中度过的。即或是出卖灵魂的娼妓,欺诈拐骗的小人,还是达官显贵风流才子商贾巨富,你用什么样的标准去衡量他的幸福呢?我想只有自己心知肚明,自我感觉良好,每天在舒畅自足中过日子,才是衡量幸福的真正标杆。万不可拿着刻死的“幸福”招牌去品评每一自由人的幸福指数。因为对于自由人来说,幸福是很难用道德标杆法律准则去衡量的,更不可把“幸福”的天然美丽政治化。况且政治家治天下的目的也就是与民以乐。独乐,与人乐,孰乐?孟子讲的王道之乐也就是这个理。
幸福是一种感觉,是一种人伦品德,是一种非政治因素的仁慈与良心的结合体,更是一种自我修养内涵的本能体现,尤其是作为自然人的心灵感受与潜意思的自我满足与自我陶醉的无形显露。也许,幸福就是一层洁白的簿纸糊着的深藏在窗帘背后的秘密,岂是与外人三言两语可以道得明说得透的?若用政治统摄下的文化手段来实施幸福指数的采样,不说唐突国人的自信自尊与不可名状的心灵感受,至少肯怕与中国老祖宗之“三纲五常”相悖甚远了。
岁月无古今,情怀自深浅,这就是幸福指数。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这就是大众的胸怀,也是中国儒释道传统文化的幸福标杆。云在青天水在瓶,既有自由又有约束的自然美德皆是多好。有如佛之境界:福慧双修吧!
孔子《礼记》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饮食指的民生问题,男女大欲指的康乐与宗嗣问题,其间幸福指数岂是一二话筒采访得来的!
2012年10月12日深夜
草成于养心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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