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可(可子;可可子)
奇想,是超正常思维的精神活动,即奇特或奇异的想法。人类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发展到今天,无不发轫于奇想。可以说,没有远古人类的飞天梦想,就没有现代载人航天器的太空飞行,月球上也不会留下人类的脚印。没有奇想,就没有中外神话故事,就没有《西游记》和《聊斋志异》,当然,也不会有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海底两万里》。
我们还可以说,没有想象,就没有形象思维,没有形象思维,也就没有诗歌。因为形象的思维活动主要是艺术想象,形象思维的过程自始至终都贯穿着丰富的艺术想象。
恩格斯在评论德国诗人普拉顿时强调过:“写诗必须有大胆的想象。”我们不妨把这种“大胆的想象”称之为“奇想”。奇想,是诗歌艺术想象中的一种,它在本质上是现实的,但在形式上却往往是浪漫的。因此,诗中所想象的东西,往往带着一些奇异的色彩,闪耀着理想的光芒。正是由于奇想的造就,才使得即使是平常的生活景象在诗中也出落得美轮美奂,令人耳目一新。我们先来试读一首描写山水风光的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是北宋文学家苏轼的诗作《饮湖上初晴后雨》。此诗赞美西湖,说它几乎在同一时空下的晴天的水、雨天的山都姣好耐看,透出迷人的神韵。的确,第一个把姑娘比喻成花的人,堪称奇才,因为之前没有谁有过这样的奇想;但第二个把姑娘比喻成花的人,就是庸才了,因为他拾人牙慧,不再新奇。而西子是谁呢?不就是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吗?把西湖喻为西施,是在称赞它的天生丽质,这是苏轼的首创,可谓新奇之极,杭州西湖也因此有了西子湖的美称。通过奇异的想象,独特的艺术构思
我们再看看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政治上受挫、被贬柳州后写就的七言绝句《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
畔尖山似剑鋩,秋来处处割愁肠。
为化得身千亿,散在峰头望故乡。
这首望乡遣愁的诗可谓构思独到,想象奇特。首句“尖山似剑鋩”已是够大胆的想象了,而三四句又由“尖山”进一步生出一个离奇的想象。在柳州一带千山林立,这些山拔地突兀。由于诗人主观感情的强烈,他希望化一身为千亿身,让每一个山峰都有自己的化身,这样就可以“散在峰头”,在每一座山峰眺望故乡了。这个想法虽然离奇,却并不荒诞,就在于它有真实的生活基础,产生于诗人的实际感受,因而读来十分感人。
在华夏这个诗的国度,从来就不乏咏月诗和咏月词,但能流传千古且脍炙人口的却不多见。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自不待言, 而辛弃疾这首仿屈原《天问》体的《木兰花慢》词,却以其丰富而新奇的想象别具一格,八百多年来傲立于世:
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 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今晚这可爱的月亮要去遥远的哪里呢?作者大胆地驰骋着想象:是不是另外还有个人间,在那里刚好见到月亮从东方升起来呢?月亮是在天外,那里漫无边际,空虚无物,看来只有浩浩长风把中秋月送走了?说月亮是从海底升起的,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不是说月亮中有“玉殿琼楼”吗?那它在海里就会被鲸鱼冲撞损坏。月亮中不是有蟾蜍和玉兔吗?蟾蜍倒是不怕水,玉兔怎能游泳呢?如果这些都安然无恙,那为什么月亮又逐渐成了弯钩模样?
八百多年前,这样的想象在人看来可谓离奇荒诞。但今天,月亮绕地球旋转却已被科学所证明。难怪近代有着国际盛誉的著名学者王国维评论这首词时惊叹地说:“词人想象,直悟月轮绕地之理,与之科学密合,可谓神语。”
其诗在印度享有史诗地位的泰戈尔,在他的著名诗集《飞鸟集》中收录了《我的心,这只野鸟》一诗,不妨一读:
我的心,这只野鸟,
在你的双眼中找到了天空。
它们是清晓的摇篮,
它们是星辰的王国。
我的诗歌在它们的深处消失。
只让我在这天空中高飞,
翱翔在寂静的无限空间里。
只让我冲破它的云层,
在它的阳光中展翅吧。
把“我的心”隐喻为“野鸟”不可谓不新奇。而鸟一生的志向在天空,却“在你的双眼中找到了天空” ,于是一连串的奇想得以展开:你双眼中的天空“是清晓的摇篮”,是“星辰的王国”……
诗歌创作运用奇想,能把参与再创作的读者带到广袤无垠、无比奇丽的境界中去。读者在阅读运用这种手法创作的诗歌时,会想象飞驰,思路畅达,在宏观的世界中看到微观,抑或在微观的世界中发现宏观,从而获得审美的愉悦。
2012.10.11于成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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