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身作楚囚秋雨綿綿

发表于-2012年10月11日 凌晨1:01评论-3条

身作楚囚任宰屠 由来鱼肉本无辜 

良禽择木人筛友 胡里胡涂痛彻肤 

回到农场,时已深夜。 

这些天,屋子里只剩阿高一人,此刻这汉子寻好梦去了。 

如此漫漫长夜,我独对孤灯,但闻屋外虫声回响,照进来的月色如许迷蒙,情景倍觉凄凉。心底似有个声音在说:“从今以后,你被孤立了!云飞不认你这老同学,住的地方既成问题;吃的更成问题。你如何解决这种种问题”? 

一旦面对现实,我不无恐慌,有点懊悔自己轻率,行事不经三思。如今抓破脸皮,日后怎好相见? 

后悔━━终究无补于事。 

大丈夫处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岚风啊,你总不成眼巴巴让农场蒙受无理损失? 

既心安理得,我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走到屋后厨下,见阿高在煮粥。这便找来牙刷,蹲在水缸旁漱洗。 

蓦地,不远处三名手持冲锋枪的「军汉」从凹陷处冒起,朝我奔来。 

我暗叫不妙!原来这砖屋孤零零地堆砌在农地一角,屋前临河;屋后向山坡。由屋后走约20步,地势陡然急斜,下面是灌木丛。这三名「军汉」就是从绿丛爬上来的。 

眼见「军汉」们一步步迫近,我心中暗忖:倘若拔脚逃跑,无异自暴其短,何况这空旷农地,毫无掩蔽物体,未必能脱身。这伙「军汉」倘若胡乱放枪,性命将受极大威胁,反之泰然自若,说不定彼等不知虚实,懒得查问有持无恐之人,何必冒此奇险?再说,一旦麻烦缠上了,最后武器━━钞票,还可派上用场。 

悬念未决,「军汉」早已来到跟前。我瞧阿高一眼;后者正打着哆嗦。 

一名「军汉」查问阿高,其余两名以冲锋枪指着我。 

“拿纸张让我瞧瞧”。一个相貎枯槁,龇牙咧嘴的瘦高汉子,穷凶极恶对我说。 

虽然明知身份证绝无效应,转念想到荒野之地,要是一无纸张,万一这伙人胡乱扣上莫须有罪名,反为不美。 

我再兜阿高一眼,后者正颤抖抖出示不齐全的纸张。既如此,自己也依样拿身份证教他们检查好了。 

“这就是啦!跟我走”!龇牙的咧嘴而笑,顺手把身份证往口袋一塞,朝同伴打个眼色,拔步便行。 

“且慢”!我大叫:“几位大哥!我这里有银子,送你们买酒吃,请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混帐”!龇牙的似是组长,停步回过头来说:“谁稀罕你的钱”? 

结果,只我一人被押解过河。我为阿高的得免而额手称庆,要是连阿高一起被抓,此后云飞搞保领,赎两人出来,准会多花一倍用度。 

想来这伙「军汉」还不晓得我是云飞的同学吧,啍啍!待会见到云飞,瞧你等还敢不敢跋扈嚣张?有云飞这大靠山,肯定今晚就可回来,云飞乃性情中人,又是自己同学,一旦得悉此讯,岂能袖手? 

过了河,龇牙的走在前头,两名军汉殿后,把我夹在中间,也无须锁上手铐,就此鱼贯地走完黄泥路,到了柏油路口,站着等了好一会,乘搭林必打三轮车,直向德重郡衙门驶去。 

到了从义市集,有乘客下车,车子正好停在老榕树附近,我又见到树下的神龛,心中不免暗祷,祈求神灵保佑,逢凶化吉,最好今晚就能获释回家。 

林必打三轮车在20号国道急驰不一会,停在三岔路口,三名「军汉」下得车来,把我押向横路,走约一公里,忽感路往上斜,原来郡府「衙门」设在一座不很高的山岭。 

「衙门」之内戒备森严。我被带到一个宽敞的大厅,「军汉」把我扔下便置之不理。 

在大厅耽了许久,没人理会,心下好生纳闷,我打起瞌睡,俯脸桌上,这一觉竟由中午睡到黄昏。待得醒来,张眼一看,偌大的厅堂,彷佛阎王森罗殿似的叫人心寒!这情境使我醒悟:原来身作楚囚。 

大厅似是会场,当中长桌排列不下30把木椅,却空无一人。我略感慌张,马上站起,遽尔朝门外走去。 

走到广场中心,只见四面是一列列锌板屋,摆布得倒像诸葛亮的八阵图似的,叫人分不清拱门在哪,更不知此刻应该如何自处。 

这时,浑圆的落日,红朴朴地跟岭顶地平线扯一个直,教人有错觉,以为只须往前直走,便可摸到太阳。 

广场一隅,有两名赤膊「军汉」站着闲谈,看来两人处于休憩状态。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移动过去,潜意识叫我向这二人打探消息。 

“我们不知道,这事不是我们管的”。二人其中之一回答。 

不得要领,一时也不走开。只听他们继续谈下去,内容大概是昨夜赌十三张,某人输了;某人赢了,输的如何惨不堪言,赢的又如何眉开眼笑等等。 

就在此时,远处有两人以散步姿态缓缓走来,我认得其中一人,正是老同学云飞。 

“救星来了”。 

云飞身边那人也全副「警察」服饰,佩带叫人弄不懂的徽章。此人身材比云飞更胖,一望而知,官阶准比云飞更高。 

云飞满脸阿谀,傍着那人一面走着有说有笑,笑得露出两排牙齿,眼睛瞇成一线,不知为了何事开心? 

云飞果然擅长谄媚,精通马屁之术,瞧他上级脸上的笑容,被他言语带动便知。 

我的一颗心扑扑乱跳。 

云飞显然正在替我说项,他之所以极力讨好上司,就是要搭救老同学。我完全相信云飞绝不会把此事置之不理,就可惜距离尚远,无法听到两人的谈话,尽管如此,见到云飞,我已心下大定。 

云飞和胖子警官突然停下脚步,站在距我不到十米之遥,我可以看到胖子警官脸上的表情,独惜云飞不知是否有意回避?竟一直以背对我。 

“加油!云飞,你必须加油,你一定要替我说项,不管怎样,无论什么条件,先应允他好了”。我在心中猛喊,只盼云飞回过头来,只须他一转过头来,我便可跟他挤眉弄眼示意,可惜云飞不知为什么总不向这边望一下。 

入夜了,所有房舍都亮起灯光。我回到大厅,仍痴痴地等,等云飞到来保领。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长针和短针移动着,移动着,一直移动至指正深夜12点,敲响12下,却仍不见云飞。 

失望之余,席地而卧,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仍未忘记云飞,只欲寻出这人来拯救自己。 

一步步往操场走去,忽见一辆卡车停着,几名「军汉」持枪端坐其上。 

我探头探脑张望,蓦地,那边办公室走出两名「下士官」,其中之一喝道:“兀那小子!你乱闯往哪里去?有车了,快上车吧”。此人口中喝叱!一面打着手势朝我一呶嘴,然后转向同伴示意,交割差事。 

另一「下士官」会意,把卷宗纳入公文包,举步朝卡车走来。当他走近车头之际,我仍木讷站着;这人也不打话,双目遽瞪,迫视过来。 

我不作无谓反抗,爬上车后卡,跟四名持枪「军汉」一起坐着。 

卡车朝大叻驶去,放眼沿途风光,我也无心欣赏。

我本倒霉游大叻 何期镇日雨凄凄 

漫山看尽朦胧眼 风卷残云草木低 

犹忆数月前的一个午后,正是连绵细雨季节,云飞邀我结伴上大叻,名为游玩,实则云氏办其私事。 

我首度见识春香湖,此湖一整天在霪雨中,湖面泛起白蒙蒙波影,如此景观,叫人难懂个中情趣。 

云飞是识途老马,带我走遍大叻许多街道,然后进馆子,就只如此而已。 

雨不停下着,衣服弄湿了。本就寒气袭人的大叻,在雨季更使人牙关碰撞,冷得发抖,面都青了,嘴唇变紫,怪不舒服的,只欲早作归计。 

我所见的大叻不过如此!不曾见过瀑布,并没参观各处庙宇,不识情人谷,更与叹息湖缘悭一面。这许多去处,只听人说说,眼前大叻的街道虽跟西堤大异其趣,总觉得大叻气候冷冰冰,颇不好受,这恐怕因为到大叻碰上长命雨吧。 

卡车跑了将近一小时,终于攀登峰巅,到达山城,停在一条僻静小路。 

我被押进一条小巷,穿过两侧民居,巷内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原来巷的右手并排两间平房,面对光荡荡的天空,向下一望,原来竟是半山腰,山脚下见有人们种菜的园圃。 

穷巷尽头处设两个洗手间,房屋后面是山壁,形势险要。由于山势陡峭,上落艰难,要是普通居民,绝对不拣这地方,尤其有小孩的人家,一不小心,摔下去就尸骨无存。 

我被推进小屋,狱卒“嘎啦”一声,把铁门闩上,“喀嚓”声中栅门倒锁。 

小屋的设计很独特,仅三面墙壁,一道闸门,地上铺设花砖,倒像普通人家,却不设厨房﹑厕所,更完全没有窗户。 

屋内空无一物,不!地上见有一人,蜷缩着身子面向里壁。 

一下子省悟:这是监狱。有生以来,我二度身处监狱,罪名逃避「军役」。 

我故意轻咳,俾躺在地上的人听到,然而这家伙不理不睬,倒像死人。 

实在闷透了,伸手去摇撼,这人一翻身,转过脸来,竟是满脸麻皮的青年,看他年纪跟自己相若,绝不超过三十。 

“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管得着”?麻子没好气的回答。 

我本想问他如何被抓,犯的何罪,又来了多久…可麻子懒得多说。 

我顿感寂寞,马上想到写信,渴望联络云飞。此刻,只有云飞才可救我。 

刚好狱卒经过,把他叫住,问明白可以写信,托他代购纸笔,并负责寄信。我写就一信,务求云飞竭力营救。 

次日约九时许,巷子里人声杂沓,紧跟着,狱卒打开门锁,门外站满高矮不等的青年。铁闸拉开,青年们像一群鸭子似的被赶进来。 

这群青年足有八人,其中一个年近四旬的瘦个子,鼻梁上架一副近视眼镜,此君左手拿下眼镜;右手从口袋掏出手拍,不住擦拭,竟是哭起来了。 

其余七人有十八﹑九岁也有廿来岁,全是不知愁的小伙子,他们嘻嘻哈哈,旁若无人。 

我走近饮泣的斯文人身边问:“你老哥如何称呼?我是岚风,昨天进来”。由于碰过麻子的软钉,把话说得较婉转。 

“我……我叫阿雄”。斯文人抽抽噎噎答:“我是中学教员,他们把我抓来,因我的缓役才过期数天,正等待加签,我是被陷害的”! 

“是谁这么无聊陷害你?害你当兵,于他何益处”? 

“除了黎公粹「少尉」还能是谁?他为了争夺阿雪,觑准我的缓役满期,那怕我躲在家里,还是叫人上门抓我”。 

原来阿雄的妻子亡故三年,向女同事阿雪展开追求,由于接触频仍,加上阿雄本是好好先生,又不因「军役」羁绊,故而尽得美人芳心。不想此事却教「少尉」黎公粹心生嫉妒。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双方大可公平竞赛,看谁载得美人归,黎公粹也未必便输。无奈黎公粹早有妻儿,如何敌得过阿雄? 

伺机把阿雄抓去当兵,目的不外拔除眼中钉,黎公粹对阿雪的追求,用上这一招,实在大大有利。 

“喂!开门吧,我要撒尿啦”。这群刚进来的猢狲,突然一齐起哄,有人爬铁门,有人把铁门摇得“格格”作响,另外还有人唱起歌来。 

说也奇怪,狱卒竟充耳不闻,由得他们大闹。 

新来的青年有个叫做阿谦,大约二十出头,样子顶帅,这家伙有一把特佳嗓子,兴之所至便引吭高歌。 

我对越语歌曲虽不爱好,却也觉得阿谦唱得不错,这小子如果去干歌星这一行,准会走红。 

忽一日,门外出现大个子阿超,此人到来,自是意料中事,我立即想到是云飞派阿超来通报好消息。 

见到阿超,我心中略宽。 

“怎样?云先生不来吗?是他叫你来的”? 

阿超支支吾吾,把一大包东西拆散塞进来,都是面包﹑香蕉之类,据说:是阿高一班兄弟凑钱买的。 

“阿超,你老实告诉我!知道什么消息吗?你跟云先生说:不惜代价,一定要把我弄出去,懂吗”? 

“放心吧!我相信云先生一定尽力,他是你同学,怎会不尽力”?

(本作啣接蕭牆禍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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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春燕来
文章评论共[3]个
飞雨点点-评论

很曲折的故事。at:2012年10月11日 晚上7:28

秋雨綿綿-回复謝謝好朋友飛雨點點到訪.我由於年紀大,弄不懂計算機,只須鈊中是朋友便是.問好朋友. at:2012年10月11日 晚上10:34

飞雨点点-回复是啊。心中是就是了。 at:2012年10月12日 中午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