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上的思考

最后一批朋友离开，已是夜里十一点。老公帮我擦完身子，也在陪护床上躺下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到我的床上来。这是一个带卫生间的双人病房：窗帘是淡蓝色的呢绒料子制成的，看起来陈旧而肮脏，笼罩着一股阴森的气息；枕头、被子和毯子都是婆婆从家里带来的，自然感觉熟悉而温馨；隔壁就是护士站了，天使们必须以说话的方式来缓解他们的困顿和疲乏。眼前的环境是我这个礼拜需要生活的地方。

从昨天到今天，还不到四十八小时的时间里，我经历了一个人从生到死所面临的沮丧、绝望、无助与挣扎。早上，医生进入病房的时候，我再也按捺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惨烈的哭声便也一发不可收拾。这是对毁灭的畏惧、无奈；对生命的不舍得、不放弃；也可能仅仅是对疼痛的无所适从。总之，悲天悯人的哭声和涓涓流淌的泪水平行地抒写着我内心的恐慌、焦虑以及情绪的不稳定，这也足以让老公心碎、让在场的人动容。护士没有办法完成术前的准备，征得老公同意以后将我推入手术室，本是以为待我很快入睡后就能着手议程。没曾想，恐惧原来有如此强大的威力，竟能抗拒麻醉的作用。我哀求医生：不要给我打针，让老公进来。后来，像是在镇定的作用下，我睡着了。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因为，记忆中听到医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病人情绪太不稳定，需要镇定……或许，真的仅仅是怕刀、怕针、怕疼，仅此而言。因为，听说在被推出手术室，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我仍然不停地喃喃自语：疼，不要打针。其实，在医生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是有意识的，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感觉特别困，于是就在心里暗骂：让我好好睡一下会怎么样？我全然忘记自己还在手术室，已经从死亡阵地里逃脱出来。自然，对于“死而复生”是没有太多感触的。

事情追溯到昨天上午，当主治医生说出最严重的后果：会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在那一刻定格。不知道外面的天空和世界是什么颜色，门诊室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昏暗。医生的脸上，总是挂着甜美的笑容，可这笑容不仅没有让我感觉到可爱和亲和，反而更像一把尖刀，在一点一点绞碎我的梦。这远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来得直接和彻底。我从不曾想过这样的结果，仅仅是以为吃坏了肚子，或是多做了一些身体上的按摩。——这，真的让我没有办法面对，我的心、我的血管、我的肌肤都被恐惧填充地满满的。

博爱到莲花大厦，平时十分钟不到的行程，昨天我觉得特别漫长，并且迷了两次路。回想一个小时前，还和娇猪在医院检查室门口嬉戏捣蛋的情景，泪水不禁迷失了双眸。我没有勇气说出这个检查结果，只怪老天爷太过残忍。27年的人生道路，算不上过得大富大贵，但却总能让我收获满满的幸福和甜蜜。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欠下了太多的人情债——这么多年，我一直索取着大家的关爱，又曾付出过什么。如果，这个厄运真的降临，该怎么办？我这一大家子的人，我还有很多话来不及说，还有很多事没有做。逝者安息，生者真的能那么坚强吗？

这算不算红颜薄命、天妒英才？老公还在外地出差，尽管有千万个不忍，但也只能跟他说、必须跟他说？可是……

我给林子发了一条短信问他在干嘛。电话很快就回过来了，却滔滔不绝地说着工作以及行程。这头是我的沉默，那头是他的情绪高昂。“突然有事，先这样。”于是，我挂了电话。时间已是上午的11:17，我回了公司，没敢和宝贝们打招呼，就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这份工作我坚守了四年，有过委屈、有过辛酸、也有过埋怨，可我真的很爱它，爱与我朝夕相处的猪猪们。

我强忍着，简单地收拾了办公桌，然后关了电脑。脑海一片空白。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走了。”我轻轻地对宝贝们说。于是，下了楼。

回到车里，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唰唰地往下流。我不知道肝肠寸断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心仿佛被柳枝抽打着，撕得支离破碎：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荒唐、那样陌生，被激起的愤懑把我逼得快要休克。

“会有生命危险”医生的话无孔不入地充斥着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如果真是这样，我也认了。可，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多陪陪我的至亲、我的至爱？

已不太记得在车上坐了多久，川流不息的车流已经向我昭示了下班高峰期的到来。婆婆一个人在家里等我吃饭，我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留在车里继续哭泣。把音乐开到最大，并大声对自己说：一切都还没发生，要笑到最后。

……

刚摸出家里的钥匙，老公便来电话了。

他问我：“还疼不疼？”

要是平时，我一定会跟他开玩笑说：没事不要献殷勤。可这会，我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更不想他担心。我什么都不想说，生怕自己哭出来。面对婆婆，内心里尽管有无尽的苦和痛，我也依然强颜欢笑。

“妈妈，今天我肚子很痛，不想吃饭，喝点汤就好了。”婆婆大概是听到电话里我和老公说话的口气，于是，担心地问我：检查结果有没有出来？

一个下午我都是挣扎着过来，我在想会不会是医生的检查出了问题，或是拿错了样本。总之，我觉得我的运气不会那么糟糕。不是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吗？这么不如意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一再否定检查结果，所有可以检查的项目我都做了。或许“害怕”已经超越了我的极限，在检查结果最终确定的时候，我竟一点都不觉得疼了。我的思绪很复杂，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医生耐心地跟我分析事情的严重性，而我的回复却是：想要回家。显得十分淡定，甚至有点玩世不恭。我告诉医生：我没有家属在身边，老公出差，婆婆老了，亲人都在外地。医生大概是觉得我很可怜，一个人无依无靠，这么严重了，身边连个陪的人都没有。于是，对我特别照顾。在我签署“免责声明”以后，再三嘱咐我：回家要小心，赶紧让老公回来。现在想来，有点搞笑。

……

想来，也挺幸运的。——活着真好，不是因为我一直顺风顺水。很多时候，很多情感我们不会去表达，觉得难以启齿；很多事情我们不会去做，觉得还有时间。可人生变化无常，只要是美好的东西，又何必埋藏心底？我们都是普通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心放宽，把我们的梦想放大，勇敢地去接受生活中的是与非、善与恶。要活出自己，活出真我。

最后，感谢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人，感谢所有跟我患难与共的朋友和亲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