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一种爱,深沉,缄默,内敛,看似假意而为实则真情实意,明明是真实的谎言却要演绎的滴水不露。一切为了爱,一切源于爱,一切只为爱的人不知不觉、轻轻松松、心安理得的享受爱。爱,因不求回报所以不说,爱,因种种限制所以欺骗,爱,因至诚至真所以忍辱,爱,因守口如瓶所以升华。
我有一个老哥李在省安装总公司,河南人,媳妇辛是东北的。老哥李当年是省安总的工程师,琴棋书画技样样出众,唯一的缺点是性格内向,讷于表达。媳妇是下属一个分公司电影队放映员,有一副亮嗓子,歌唱的高亢动人,也有个缺点是没文化。有那么一次老哥李随机关工作组来验收工作,分公司为此举行了一个欢迎会,辛登台献唱后,工作组组长突发奇想,问分公司领导唱歌的小辛姑娘是否有对象,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就做了顺水红娘,扯一根红线把李和辛牵在了一起,李和辛很快走进了婚姻殿堂。
老哥李是典型的知识分子,感情丰富而细腻,加之极喜诗词歌赋,难免对文学中的爱情心存向往。而辛是一字不识的农家女子,加之母亲早逝,从小跟个性粗犷的父亲长大,因此缺少了女性的温柔与妩媚,多了男人的豪放与好胜。老哥李本以为女人都柔情似水,小鸟依人,却没想到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硬派*郎,想着书本里那些缠绵的爱情故事,他开始心有不甘。
辛个性强,不会忍让,更不会沉默。争吵开始了,有了开头,便没了结尾,吵,无休无止。
一双女儿先后出生,长成了小姑娘。对父母的吵女儿习以为常,见惯不怪。
到了八十年代末,大女儿已经9岁,二女儿也已经5岁,望着一双已经能简单自理的女儿,辛的大气和善良完全表现了出来,为了老哥李的开心和幸福,东北女人毅然提出了离婚要求。此言正中老哥李下怀,老哥李一句谦让的话也没敢说,收拾行李净身出门。“只要能早一点不看见这个女人,行李不要都可以。”出门的时候,老李哥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一个技术人员,清高的个性又木讷寡言,在别人眼里几近迂腐敦厚,想找一个心仪的女人并不是容易的事。再说,老哥李已经调入分公司几年,在这个城市一无亲二无故平时又不涉足交际圈,几年过去了另一半仍无着落。从第四年下半年开始,给老哥李介绍女人的人连上了趟,一个不成就会有人接着介绍另一个。老哥李尽管纳闷,但也暗自欢喜,想自己的人品自己的内涵还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还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老哥李终于选中了一个意中人陈,欢欢喜喜结了婚。
婚后老哥李却迷惑了,明明是按照书中的模子选的现实中的人,真的结了婚咋就和书中的故事不一样?女人陈温柔但不是只对老哥李,女人陈浪漫但不只是在家里。老哥李有和众人分一杯羹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更让老哥李有苦难言的是,有情调的女人陈根本不会做家务,收拾卫生,买菜做饭都成了老哥李的独角戏,可向来没伸过手的老哥李哪会。久而久之,女人陈开始抱怨,说老哥李不如以前的男人体贴周到,更缺少以前男人家务活的手艺。争吵开始了,一开始便没了结尾。老哥李实在受不了,就请了个长假,旅游了。
老哥李是在火车上犯的病,心脏病突发。车上的医生从他口袋里找出一个电话号码本,先打通了爱人,连续打了三次才接通,医生还没说话,那边就抱怨说:“你谁呀,大半夜让人睡不让人睡。”医生告知她老哥李的病情,那边说:“你不是医生吗,给他治治呀!有啥事天亮再说。”医生还想说什么,啪,电话挂断了。医生无奈又拨通了标明“女儿”的电话号码,一个女人接的电话,还没听医生说完,电话里就传来哇哇的哭喊声:“他现在怎么样了,求求你赶快送他到就近的城市就诊吧,我这就带女儿过去。”将近十年了,辛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含辛茹苦,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不到五十岁,头发已经花白,虚弱的腰都挺不直了。辛急急地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催大女儿问车的情况。大女儿已经是懂事的大姑娘了,她坚决不让母亲去,说“我怎么都不会让你去,你身体那么差,万一吃不消,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妹妹咋活啊。”辛说:“我必须去,我不去才会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去,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妈咋活啊。”女儿拗不过辛,两个人急急地奔向车站。
老哥李的心脏坏了,需要搭三个桥。辛一听惊了,将近十万的手术费,她从哪里弄啊。此时,老哥李一直昏迷,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哭得泪人儿似的说:“老李啊,你就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钱的来路,有我在,就一定要把你治好。”
手术时,辛跪在手术室门口,双手合十,念念有声。医生说:“这有用吗,你这是迷信。”辛固执的说:“我只为他迷信,肯定有用。”
手术成功了。老哥李醒来,看到了辛和女儿,问:“你们来干什么,谁告诉你们的?”辛笑笑没做声,女儿狠狠地盯了老哥李一眼。
老哥李身体恢复了一段,转到了家在的城市医院。在医院一个多月,女人陈来看过三次,来了也没话可说,放下一兜水果,站一会走了。
辛和女儿天天轮换着给老哥李按摩着冰凉的脚,一按就是一个多月。
出院的时候,老哥李居然只顾着庆幸捡了一条命而忘记了治病花钱这回事,直到回到家里过了几天,他才忽然想了起来,他问女人陈:“我治病得花几万吧,存款够吗?”女人陈一惊,随即含糊地说:“有啥够不够的,病好了就行。”
日子还是在争吵中不咸不淡的过着,虽然吵的少了点,但主要是老哥李已经没那份心情,他担心自己的身体因为情绪的影响会再次病倒。
又过去了三个多月,老哥李突然想看看女儿,也想看看辛,毕竟这个自己的前妻在自己病的时候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气,自己的康复和他们有很大的关系。他来到了以前他的家,后来小辛的家。敲门,一个陌生的女孩探出头来,诧异的望着他,问:“找谁?”老哥李说这不是小辛家吗?女孩说你是说以前的房子主人吧,不知道去哪了,房子是我爸买的。
老哥李心头一沉。他拨通了女儿的电话,女儿说妈妈不让告诉你,我们在金马特门口见面吧。
辛早把房子卖了,而且因为急用钱,卖的很便宜,不过,价格底线就是够给老哥李做手术的钱。房子卖掉后辛带着女儿在郊区租了间很简陋的房子,辛本来压根就没打算让老哥李知道,没想到女儿因为委屈泄了密。
后来,老哥李又从女儿口中知道了辛发动自己的亲朋好友为自己介绍女人的事。老哥李掉泪了,许久,泪干了,他做出了决定。
老哥李提出了离婚。女人陈求之不得,整天和这样一个木头人呆在一起,她早就腻了。
老哥李请求辛同意复婚,辛不同意。辛说:“我爱你,但我不能让你从我的爱中得到幸福,我也就不幸福。我生来就这性格,改也改不了。我想通了,人来一世不容易,我得成全你,让你找到自己的爱情,总不能因为我让你白来世上一趟吧。这个女人不适合你,你再去找个合适的吧。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幸福,我就很快乐。你现在等于又活了一次,更应该珍惜。”辛刚把话说完,老哥李一下子抱住辛说:“老婆,为了你守口如瓶的爱我也不能再让你从我身边溜掉半步,都快夕阳红的人了,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爱情,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老哥李动情的抱起辛转起了圈。
辛没有答应老哥李的复婚要求,辛说:“你先搬回来住一段吧,我们也赶赶时髦,试试婚,你觉得幸福的话我们再说复婚的事,我可不愿意因为复婚你不快乐,我只想你幸福。”
老哥李的二女儿现在在天津读声乐研究生,因为老哥李和我“臭味相投”、“坑瀣一气”多年,二女儿和我一直是不错的朋友,我叫老李哥,她叫我云哥,这个混乱的辈分,我们都乐呵呵的接受。
其实当我们每个人开始恋爱的时候,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对方的欺骗,都希望对方对自己是透明的,或基本是透明的,至少不能说谎话。曾经有人对处在恋爱和婚姻中的男女做过调查,把对方不诚实作为最不能容忍的占了百分之七十六以上。想想也有道理,既然爱,就要坦诚相见,就要知根知底,已经合二为一,耳鬓厮磨,彼此还有什么秘密!
但实际生活中为了爱而说谎的人比比皆是,有人把基于爱的欺骗说成是“善意的谎言”,其实有些谎言又岂止是善意,应该说是一种比爱更高一个层次的深爱,是一种升华之后超脱在爱之上的须仰视的至爱。
有一个真实的故事,就发生在我身边,这个故事深深感动着我,牢牢的刻在我的记忆里,时隔经年,不论何时想起,都如正在上演着的剧情,历历在目。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校长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死了,留下了媳妇邵和四个儿女。当时农村的日子很是穷困,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只知道吃穿的孩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有人劝邵改嫁,因为邵是方圆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漂亮女人,没结婚前暗恋她的男人特别多,就是嫁给校长后也还有很多男人对她耿耿不能忘怀。但邵不,她可怜四个孩子,决心把他们带大。
那个年代正常人家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也是常有的事,但邵的四个孩子在吃穿上从没受过委屈,而且邵之所以嫁给校长,就是喜欢文化人,所以在供孩子读书上她从来不含糊。
我和邵的大孩子拴柱同龄,一直在一个班,看着他穿戴整齐的衣帽,瞅着他滋润的脸庞,我经常暗生嫉妒,想,一个寡妇的孩子还这么阔气,真让人气愤。我们班同学估计都这么想,除了我和拴柱的关系还算不错之外,全班好像没有一个人理他,拴柱也许是出于感恩,一直把我当知己,至今如此。
拴柱考取了华中理工学院,现在的华中理工大学。就在拴柱最小的妹妹考取中师的第一年寒假,邵走了,大年初一还给四个孩子做了一桌子菜,就在初六的早上,静静的离开了人世。
一个寡妇供养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上了大学,两个女孩一个大专一个中专,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最小的女儿考上学以后,曾有记者去专访,但邵一个字也没说,她知道大家都在怀疑她的钱哪来的,她捡了一包钱的事早就在十里八乡传开了,没有人不信。
还在很早的时候,邵就感觉下腹部经常隐隐作痛,随着时光的推移,疼痛感逐渐加剧,但她忍着,从没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她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但这种病说不出口,就是说出口也没钱治,因为她辛苦挣的钱要供几个孩子读书。
邵死后,有一个刘姓老人伤心欲绝,据说曾经昏死过去几次。我和老刘的小儿子关系一直很好,他小儿子最后告诉了我邵的秘密。原来校长死后,为了养几个孩子,邵就暗地里做起了农村所谓的“*女人”,只要有男人提出来,只要给钱,她都干,但邵绝对不主动,也不在自己家里,都是约定好晚上在野外见面。农村人钱少,邵挣钱挣得很艰辛,所以不管晚上做没做,第二天她总是比别人更早的起床到地里拾掇庄稼,中午也很少回家做饭,都是早上带个馒头,在田间地头休息一会,接着干农活。男人们知道她这个习惯,一般说事也是趁中午到地里和她谈,就这样,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居然没走漏一点风声。但邵落下了病,估计应该是女性特有的癌症。老刘一直和邵保持着关系,老刘的大儿子在铁路上当段长,也就是管几个车站的头,比站长还大,所以老刘是不缺钱花的。据说老刘是后悔自己太粗心,居然没看出邵一直带病和他缠绵,所以才悲伤至极屡次晕倒。老刘本来已经打算给邵提出结婚的要求了,因为老刘的媳妇才去世两年多,按照农村的习惯媳妇死期不到三年男人再婚是要被乡里乡亲唾骂的。谁知,老刘还没来得及开口,邵竟去了。
邵一直没给孩子们说过他们上学要花多少钱,孩子们经常问,但邵都用谎言骗过了。拴柱有几次看出妈的身体有些不对头,劝邵去看看,邵说是累的,说等你毕业挣了工资替妈分点忧妈歇歇就过来了,拴柱自己还没开始挣钱,也就没理由说服妈,他只盼着快点毕业快点挣钱,挣很多的钱。
我知道邵是不会去医院看的,她最担心的肯定是名誉问题,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得这样的病总是不好解释,如果自己的事被大家怀疑传了出去孩子们怎么做人?邵捡了一包钱的事肯定也是邵自己精心编造的,她自从嫁到校长家村子都没走出过一步,她去哪里捡一大包钱。
她唯一的目的就是孩子们都很体面的活着,而且比有爹的孩子活的还要出息。她的愿望实现了,但孩子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娘是怎么为他们付出的,在他们心里,娘是伟大的,是他们见过的最伟大的娘。邵如果地下有灵,知道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她在那边应该在欣慰的笑吧,她肯定会为她的谎言而自豪的。
我后来又见了拴柱,在他母亲的坟上,拴柱哭的伤心欲绝。那时她的母亲已经走了三年,就在邵的坟边,就在凄凄哀哀的杂草丛里,拴柱茫然的望着远方,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提醒我替他保密更像是在表达一种深深的敬仰之情,他说:“其实我上初三的时候就知道我妈的事。”
知道但不说,说有何用!拴柱和邵都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的秘密,都小心翼翼的封存着,谁也不说透,他们内心都明白,说透,只会伤了两颗心。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母子彼此更加深爱着,心与心贴的更紧。
一个谎言,因为爱,彼此守口如瓶,最终,难关度过,谁也不再打开瓶子的口,成了一瓶永不开封的爱的陈酿,愈久愈醇。
这就是守口如瓶的爱,需要怀着多大的爱心,需要顶着多大的压力,需要克服多大的困难,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为了爱,守口如瓶,守口如瓶,为了爱。只把沉重背负在自己身上,只把爱意绚烂在自己脸上,只把幸福输送给对方,只把谎言编的更加美丽,更加真实,更加爱心。
你有过守口如瓶的爱吗?如果有机会,请你编织美丽的爱的谎言,不动声色,不漏痕迹,自始至终,守口如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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