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经意间我发现有个老人,天天都在趁着红灯亮时穿梭在车阵当中,并且敲着别人的车窗。
很多人总担心他会不会是精神异常,不知是否具有攻击性,所以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升上车窗玻璃。但几次下来,只看见那个人在险象环生的十字路口游走,即使有驾驶员把车窗摇下来响应他,也是简单地说着话;于是人们开始好奇,期待他有一天会来敲自己的车。
有一次红灯亮起,我的车刚好停在老人家面前,他一如既往地先敲了我隔壁那个人的窗户,对那车里的女士说:“小姐,要记得系好安全带哦!”
随后他又转身来到我前面的那辆车,以同样的语气说着:“先生,要记得系好安全带哦!”
当老人家来到我跟前时,红灯频闪了三下,车子开始起步,我探出头提醒老人:“小心点,您千万不能这样,非常危险的。”
过了十字路口,我在街边的临时停车点摆放好车子,好奇心促使我回到原来的十字路口去观察老人。
等我来到老人附近,他的行为和语气一点也没有变,总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说着一样的话。同这辆车子打过招呼,然后他就走向另一部车。正在我身边等绿灯过街的一位女士好奇地说:“这或许是商家的宣传新花招、叫老人代做广告的,或许是作爷爷的在寻找失踪的孙女,也或许……”
我想,在之前,每每看到他敲别人的车窗时,很多人会跟我一样,心中不断地推敲答案,但怎么也不会想过竟然会这么简单的一句——要记得系好安全带哦!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一定要解开这个谜。
为此,我来到对面岗亭里值勤的交警那里询问:“请问交警同志:你都看到那位在车流中穿行的老人了么?我觉得你们应该劝说和制止他才是,多危险那。”
值勤的交警告诉我说:“那位先生姓陈,在特区报上曾经报道过此事。一年前陈先生的儿子在那个交叉路口出车祸死亡,那并非是个大车祸,只是他儿子没有系上安全带,头撞上了挡风玻璃,当场就去世了。”
哦,老人家怪可怜的。他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在车祸发生后,我问过我的同事,老人是四川绵阳人,于前年春退休后随儿子来深颐养天年呢。天有不测风云那!我们也是很同情老人家的。”交警很是惋惜的说。
傍晚的车流高峰过去了,在每一条街道的车流和人流渐渐地少了,我看见老人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走到附近的一个报亭正欲掏钱买水喝,这时我迅即将早就准备好了的一瓶纯净水递到老人的手里,我说:“老人家辛苦了,这里有水,您老喝吧。”
“谢谢你,这怎么好意思,让你买水给我喝。”老人家笑呵呵地说。
“请问您老今年贵庚,哪儿人那?”
老人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水,打量着我说:“你是……报社的记者,或者是交通局的干部吧?”然后,老人满脸狐疑的看着我。
呵呵,您老人家看我这身装束是吧?我和你一样是个普通人,我的年龄与您相差无几吧。
“我今年都快七十了。我是四川的。”老人看我显得挺和善的,就与我搭上讪了。
我每天都打这里经过去文化中心的合唱团练声,最近一段日子我发现您老人家总是在这车流中窜来窜去的,我很是为您的安全担心啊。
“谢谢你的关心。我都习惯了,我会注意安全的。再说交警同志也多次的劝我不要再这样劳累,也在担心我身体上支撑不了而出问题。但我现在都是等红灯亮起时才出去的,不会有危险,也不会影响交通的。”老人很自信似的说着。
您老人家每天都在烈日下忙碌,给司机朋友们提醒,很令人感动的。我很钦佩您的这种精神,所以今天我专门看您,同事也很想同您老聊聊。
“嗯,谢谢你这样看得起我。其实呀,也没有什么,我反正在家里闲着,权当是出来溜溜,在行车高峰时给司机朋友提个醒,以减少事故的发生。”
老人正在说话间,一位旁边u站的义工给我俩端来两张塑料凳子,说:“您二老别站着,这里有凳子,坐下来说话吧。”
“你看,这里的每一条街道u站呢,义工都跟我们一样,他们中有老人、妇女,甚至在假日时,还有少年儿童参加这里的义工活动,他们也是热心的市民来做一份贡献的。我和这些人都熟悉了。”老人以一种崇敬的表情说着。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情况。我姓陈,是四年前从教师岗位上退休的,我唯一的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与几个同学都奔深圳而来,经过五六年的努力,事业上终于有了起色,他现在拥有了自己的公司,而且业务做得很有起色,他的物流生意不单在深圳有,还做到了成都、绵阳、重庆和昆明。儿子曾多次要我和老伴到深圳来,一则这里气候很好,二则也能有个相互照应。所以,我满怀喜悦的举家而来。而天有不测风云,也是老朽我欠福,就在一年前的一个傍晚下班回家时,在这里出了车祸,因头部受伤,经全力抢救却无力回天,撇下妻儿和我俩个老人甩手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命薄哦……”说到这里,老人哽咽,老泪纵横。
我随即给老人家递去纸巾,一边安慰着老人:“事已至此,也不能挽回,您老也要节哀向前看,别把身子给伤了。在交通发达的今天,尤其是在城市,行车安全一直都是大家所担心和关注的。”
“是的,你说的在理,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因为车多人杂,以避免更多的人像我儿子那样受到交通事故的伤害,我想,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当个义务交通协管员,为这个繁华的城市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老人的心情渐渐平缓,说话间,华灯初上,天色渐暗,一缕晚霞照射到了天王大厦的顶端。
看老人家已经很疲惫似的,我提出一起去对面的“面点王”坐坐,顺便吃点面食,然而老人却一再婉谢。我们只好就此分手。看着老人家远去的背影,我脚上沉甸甸的,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伤和崇敬在我的心里萌生和涌动……
我想,有爱的能力的人不会沉溺于自己的故事里,他们时常能体验到“感同身受”这句话的意境。当他们看到别人受伤,仿佛就是自己受伤;看到别人遭逢生离死别,仿佛自己也在生与死的关头挣扎;当发现别人因为失去亲人而哀伤哭嚎时,自己的泪水也在心灵深处流淌。
看到陈老伯这份充满人间大爱的情感,我的灵魂也被他的精神所感染。我想,这才是真正的、心的呼唤,也是诚真的、爱的奉献;她是人间的春风的传送, 更是生命源泉的涌现。有了这种人间的大爱,就不拍没有爱的沙漠,也不怕没有爱的荒原,就是死神见了也一定会望而却步,幸福之花也一定会在人间开得更加鲜艳。
这个故事到此真相大白,陈老先生竟然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情绪之下,还勉强自己站在伤心地,阻止另一个可能发生的家庭悲剧。这样的感情不仅仅是老人对自己孩子的爱,更是天下父母对子女的爱!
——壬辰年秋写在深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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