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多希望

双手能褪去皮肉

我举起它们

两只冷静而丑陋的

白蝴蝶

即将振翅，飞越人世

这小小的真实

过去或者

现在，都恰似蛮荒中

刮过的一阵疼痛

二

语言死在岩石上

思想的虫子

一夜蛰伏

如何冲破世界这巨大的蛹

列侬的歌声在耳膜隔壁

像个愧疚的疯子

数着谎言的星辰

我多愿意

再听一遍，在门后

在蛹内，在眠床上

多愿意揉碎复活

的温柔，坠进

冷漠的地狱

三

一只刚生下来的猫

眼皮粘连，不能见物

它挣扎着站起

跌撞向前

一只花狗警惕着

哀怜掺杂肃穆

它瘦小光秃的头颅

找不到世界的门

当它靠近我的裤脚

我就踢开它

它每一次的徒劳

酸酸的气味，粉红的脆弱

使怨恨充满

我童年的夏天

四

黄昏，独自穿过石坝

把鱼钩下在隐秘处

清晨，独自穿过石坝

回收一夜的期望

鱼饵有时还在，有时

没有，从没有鱼上钩

我独自穿过石坝

穿过焦灼的成长

把句子写得很短

像插在石缝间的短竹

我还在等鱼上钩

真实的痛苦，总是比金子更可贵

五

爱上公路

爱上西瓜，夜

爱上柴垛上的偷窥

爱上祠堂

女老师luo体的洁白

就是公路

表姐温暖的臂弯

就是西瓜，就是夜

旗杆上的红旗

就是无欲的歌

父亲一咳嗽

我就该去

游荡四方

六

有人说，死亡

只是证明我们

曾活过

那么谎言死了

是不是证明我们

一直都活得

很真实？

七

在图书馆三楼的褐色

桌面上读凯鲁亚克

在西安漫天风雪中

埋葬一只死猫

在陇东简陋的炕上

静听道士的呢喃

更多的在

依然局限于个体的疆域

要彻底弄懂一个恶人

所说的上帝

必须逆流进他的喉腔

敲打他的神经

掰开呼吸的肺

此时

谎言的蛹已成

八

蓄胡

刮胡

窗子下面

男人正在抽女人耳光

有雪

无雪

阳光下面

车站时挤时空

有爱

无爱

切除盲肠似的记忆

喂饱野狗

九

梅花开了

一副棺材在人蛇中

蠕动着上山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甩不掉这意象

屡次在黑夜睁大眼睛

对记忆来说

黑是最平坦的路

但梅花开得如此惊骇

大概是雪下得

无比心酸吧

十

当我用锋利割开荒凉

海，惊艳一泓

一只柚子在岩石上

像佛一样坐着

这两颗夕阳降落至此

已无处可去

最后不是爱情让我空了

而是蓝色流进眼眸

不绝不息

心终于空荡一片

没有死的感觉

任何时候

十一

开始思索单个字的含义

比如说：蚀

隐

蛀

在

蓝

黑

等

等

十二

站立在废墟上

东南西北

各面对一会

风会正面吹来，也会

从东与南，西与北的缝隙间吹来

花粉四散，从此籽落他乡

自生自灭。哦

那些黄黄的蜡像

被时光一把抓住

十三

四处飘扬着彩旗

四处应声涌来痛苦

路口货车上竹子散落一地

我在车上，被堵在阳光之外

闽北的青翠，让一个画僧

手舞足蹈

我还在努力寻找一方砚台里

的乌篷船

与其深掘凌乱的绝望

不如触摸自然的肌理

尤其是在寻人不见

而又特别想飞翔的

时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