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心相印倍情浓 花月佳期细语喁
薄幸负心甘作鬼 过枝蝉曳恋新松
1970年端午节。清早,有位邻居跑上堡寨连声呼唤:“岚风,岚风,你母亲过世了”。
我连忙跑回家,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母亲真的逝世。
昨天傍晚上堡寨前,母亲一如往常,丝毫没有病态,此刻竟遽尔长逝,怎不叫人伤心?
母亲是半夜里血压过高而去世的,这病十分危险,如果在城市,还须来得及送往医院;在定馆,那就不消提了。
母亲过世的消息,爱玉从她表嫂的家人传递而获知。我家正在办丧事的第二天,她便赶来。
母亲过世后,家务自是一塌糊涂。这段日子,商量得对面的阿婶过来帮忙,这也只能解决燃眉之急。
因此,是年农历9月18日 ,我和爱玉结婚。婚礼谈不上排场,甚至比本村任何一家的婚礼都逊色。日子由我自己择,完全不须考究生辰八字。
我讨得特别例假,赶到堤岸租了花车迎娶,招待朋友吃喝,然后拥着新娘子到头顿、大叻去渡蜜月。
婚后,我的确深爱妻子,自以为除了爱,绝不因其它缘故而结婚。
对另一位红颜知己——静梅,只能抱歉终生。
静梅的反应如何,我不关心,只知道以后的日子,曾经多次在广珍茶家见到她当着我面去跟一名军官亲热,这应该是有意使我难过。是的,这情景我能不难过?
然而,后果是我弄出来的,能去怪谁?
不但如此,事实上,有关我和静梅这一段恋情,孰是孰非,相信世人责备的一定是我,而非卿卿。
怕听啼鸟枝头唱 运滞春回值岁凶
天相吉人欣有托 未曾引颈就刀锋
1971年。义军中队平白无端被调往110公里的山头小村驻扎。
农历春节年初三晚上,我们分成两小队去巡逻。
晚上大约十时许,两小队如约回到该村自卫队的堡寨外围落脚,这个如意算盘是要藉人民的福祉来寻求安全。
自卫队的堡寨有自卫队把守;我们两小队分成两个据点,形成鼎足之势,这个战略,应该万无一失。
枕藉于民居屋旁户外,我深感这家人很贫苦,点一盏竹笋也似的油灯,灯光透过竹壁的空隙,如果有人站直身子,必然显现人影。
这晚上,我无端觉得烦躁,但盼屋里的人把灯吹熄,真想出声叫他们熄灯去睡,却在突然之间,记起只许州官放火这故事。已经20世纪,我竟然不许百姓点灯?
管他的!只管去睡吧。
凌晨大约两点,我被隆然巨响吵醒。原来自卫队的堡寨被攻破了,所有自卫队都睡在堡垒里,还不一镬熟?
义军中队长竟然斗胆开火,一挺m79型榴弹炮朝堡寨轰击,发出隆隆巨响。
我匍匐于地,被对方扔来的手榴弹炸出的泥沙淋得满头满脸,尤其背脊。要是我把胸口贴地,相信五脏六腑一定会被震裂。
受到这个教训,我害怕到不敢放枪。是的,枪眼的火光,就是对方的目标。
双方就这样僵持,再没半点声音。
夜,静得怕人。
我倚着竹壁蹲坐,放眼搜索同伴,竟然都跑光了。
这时,屋中人仍不顾危险,竹笋灯继续亮着,我只能在心中诅咒,更有什么办法?
不一会,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在呼唤:“阿功哪,你在哪?阿功哥,你在哪”?
这女子的声音重复叫来叫去,内容完全相同,只是人名稍改。重要的是所有名字都是义军中队的人。
我倒幸运,因为听来听去,总没听到我的名字。心里想:要是她真点到我名字,应该怎办?
目前的处境岌岌可危,套一句广东俗语,实在险过剃头!我只管颤抖得厉害,哪知还有更甚的:在这性命交关的时刻,说什么也料不到屋里的一双夫妇,竟然吵起嘴来,他们愈吵愈凶,我愈听愈心焦,急得几乎想哭。
这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夫妻俩吵嘴,其实在演戏,目的不外暴露我藏身之处。还好,坐待天明,虽然如坐针毡,倒是安全渡过难关。
这一役义军中队算是无损;村里的自卫队可就糟糕透顶。
旦夕思危敛笑容 连年心境不闻钟
退堂何忍争名利 乐得回家去务农
1971年春,富华村村长谭九跑掉了,这个空缺须人填补,于是本村举行选举村长。村中父老怂恿我参加竞选,反正身在义军危险重重,谭九当年说的:乡村子弟兵,不会被调来遣去,这话作不得准。目前,我不是被调往110公里的山头小村?
如果当村长,起码不必持枪打仗,而且绝对原地服务,比起当义军强多了。
我果然获得村民拥戴,中选村长一职,从此把军服脱掉,就像卸下大包袱似的,整个身躯都轻松起来。
临时村长是郡方派下来的京族人,把职位移交;同时也指点我有关工作。
其实,做村长也不难,人民倘有需要,我一律批准,还不简单?
村子里的米商是刘永玖先生,这人是社议员。村民要籴米,必须经由村长按人口分配,这是郡方的规定。
富华村每户人家都备有一本米簿,凭米簿籴米。我每天尽量签名盖章给有需要的村民。
实际上,落户较久的村民,种有稻米,并非人人都有此需要。因此,我的工作每天签数十本米簿而已。
一个星期后,上级定馆社社长指示:本村须有一文一武两位副村长,叫做行政副村长和安宁副村长。行政副村长不难找,参加竞选的对手金生同意做。唯独安宁副村长可不容易物色,在这乱世,要非不得已,谁肯干这危险工作?
做了村长,我每晚溜到定馆市永生饭店过夜,这才保证自身安全。
永生饭店的老板陈永成当长山干部,在这里,我跟他们打麻将玩儿。
“你要找人当安宁副村长不难,我的未来小舅阿杰,可以帮你”。陈永成说得有十分把握。
阿杰果然肯担当这角色,原来他也是长山干部,反正要持枪。
这人实际上没什么胆识,而且动作迟钝。然而只须他肯干,管他有才没才?
再下来,我遇到的难题,一天比一天棘手,接到命令去认领200多挺各式武器,其中有机关枪、卡宾枪、加伦长枪、汤姆森等等。
这些枪械,叫我拿去发给本村自卫队。所谓自卫队是按村中人口的年龄,制成名册呈上郡、社,并没征得当事人同意。
突然把枪枝拿去强迫人们签收,我只能说好说歹,答应让大家把武器藏起,这才勉强把枪弹分发完毕。
本村既领到二百多挺武器,也就说明自卫队有二百多人,这一来,每晚理所当然须有一队自卫队出来守更。
那年代,整个越南南方都设有雇用自卫队。也就是说:任何人不愿出来守更,每个月须缴费若干。
本村也不例外,但凡不看更的,每月都缴600元,所得款项,由阿杰平分给大约七名雇用自卫队。
这七名猢狲也似的自卫队员,由阿杰带领。我承认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猢狲。曾经有人向我投诉:西堤来的年轻人,如果梳了时髦长发,便被他们强迫把头发剪掉。
我不主张让自卫队去巡逻、伏击。也曾数次跟大家一起睡在自卫队的堡寨,如果阿杰有事要我暂代,我总会带他们上义军的堡寨睡觉。
务求安全——这是我的心愿。
(本文衔接心烦意乱狭路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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