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记事时家里养了一条黑狗,那个年代好像还没有“宠物狗”这个名词,更别说真有其狗了,所以我家的黑狗也就是一个杂种狗而已。到了我13岁那年,“疯狗病”突然一夜兴起,当时的村民都知道“寒流”是从西伯利亚来的,害的缺衣御寒的穷乡亲们好苦,所以也就把疯狗病硬是赖到了西伯利亚头上,一时间,“西伯利亚疯狗病”成了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人人谈狗色变,看哪条狗都猩红着眼,僵硬着脖,一副感染了疯狗病的样子。
乡里很速度的成立了“打狗总指挥部”,村村寨寨也组建起了自己的“打狗队”,一场灭狗的战争迅速蔓延到旮旯犄角,狗们诚惶诚恐,无处藏身。想尽一切办法护狗,也就成了有狗人家的头等大事。
我们家的黑狗和主人感情极深,因为狗已老矣,在我们这个穷家一呆就是九年,青春年华都贡献给了为主人“看家”事业,按狗的寿命,它早该去了,也许是情感的支撑,它居然还硬实实的活着,虽然已经老态尽显,但关键时仍灵活无比,英勇非常。家里人为了找到最好的“保狗”计策,挑灯夜议了一宿,最后决定:一,白天专人看管,不让狗走出大门一步。二,针对打狗队晚上利用糖衣裹着的炮弹引狗翻墙而出,专门由大哥训练狗的“拒腐防死”能力。三,提高狗的待遇,靠改善伙食增强狗自己抵御诱惑的能力。
第二天,大家按照分工各司其责,各行其是,工作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开展起来。
大哥的工作最难做,他弄块肉扔到狗的附近,狗飞快地嗅了一下,叼起就跑,任大哥怎么喊叫也不回来,无奈,等狗吃完了那块肉,大哥把狗叫过来,一边训斥一边踢着狗头说:“这肉只能看,不能闻,更不能吃。记住,这是规定。”狗迷茫的看着大哥,大哥就一遍一遍的重复给狗讲解,为了更加直观,大哥加进了很多的形体语言:先扔一块石头在附近,然后大哥拽住狗的脖子,摆着手摇着头指着那块石头,意思是要站在原地不动,不能过去;然后再扔一块石头在附近,大哥学着狗的样子跑过去,嗅嗅,装着吃了,然后走三步,晃悠悠倒在地上,意思是吃了就死了……就这样,大哥不断的改进着方法,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训练,只用了几天时间,狗居然真的练就了定力,不管我们谁扔一块肉在狗的附近,你看这条黑狗有多坚定:屁股蹲在地上,高扬着狗头,仅仅微扭脖子秒视一眼那块喷香的肉,就又迅速摆正狗头,高高扬起……
一家人欢呼起来,都夸大哥训练有方,成效显著,都把心放到了肚里。“打狗队呀打狗队,有我家这样意志坚定,拒腐蚀永不沾的狗,还怕你们的‘糖衣炮弹’吗?”
我们都满怀信心的等待着打狗的风声过去。
起初几天,狗安然无恙,夜里只听见狗叫声,没听见狗移动的声音。我们更加坚信这条老黑狗能经得住诱惑,不会有事了。
又一天夜里,又听见了狗叫的声音,很短促的几声叫,很快便消失了,大家都没在意。第二天我还没起床,就听见父亲大声说:“都起来吧,狗死了,这个没记性的东西,还是经不住诱惑,吃了打狗队的‘三步倒’,死在了大门外。”
我们猜测可能前几天打狗队根本就没来,狗叫只是因为别的动静,狗之所以在我们面前能装出一副坚定的狗样,只是惧怕我们强有力的监督罢了。
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还是因为贪欲,死在了糖衣爆弹之下,而且只走了三步,就一命呜呼了。
英国公民尼尔?伍德也是吃了俗称“三步倒”的毒药,只不过毒药是溶解在他喝的饮料之中,而且是在他酒醉之后,看样子人还是比狗聪明,如若他不酒醉,如若“三步倒”也夹在肉中,恐怕都不会至他于死命。薄谷开来也真够搞笑的,居然用诱狗的方法,居然用打狗的毒药弄死了一个英国公民,想想,尼尔?伍德比我家的狗死的还惨。
想想那时的“保狗”再看看现在的现实我感觉非常的滑稽可笑,多年以前在疯狗病席卷全国的时候,我们似乎还没听说过什么贪污腐败,除了刚解放时的刘青山、张子善,这二位被毛主[xi]下令毙了以后确实起到了杀鸡给猴看的目的,腐败似乎从此销声匿迹了,当然,那时匮乏的物质条件想豢养一个巨贪确实也难,不过腐败现象既轻又少绝对是不争的事实。可这些年呢,反腐倡廉教育搞的多有力度,比我大哥训狗不知强有力了多少倍,可谁遵守了制度规定;官员的薪水一涨再涨,就如我家给狗改善伙食,可所谓的高薪养廉又起到了什么作用;腐败分子杀了一批又一批,判的更是不计其数,可旁观者、后来者谁又长了记性,那些没记性的东西和我家的狗死的又难道不如出一辙?
据说薄谷开来杀了尼尔?伍德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我们村也出现过因为孩子不长记性的教训。
那年,计划生育搞得轰轰烈烈,可农村人要的是人丁兴旺啊,谁管你计划不计划,我孕我生,多多益善。乡里实在无奈,搞了一个土政策,谁家超生了孩子就罚巨款,同时引入株连邻居法,方法是以超生家庭大门口为立足点,找一个彪形大汉手持木棒,原地轮圆了胳膊,身体转圈的同时,把棒子丢出去,棒子落在谁家谁家也挨罚,罚款数目是超生家庭的一半。
其实政策的原意是为了发动群众监督、检举、揭发,但乡里乡亲的,谁愿意去做汉奸,明明都知道谁谁家的又挺起了大肚子,可就是没人告发。
这天,在大汉抡棒子之前,一头目再三叮嘱大汉,东南方的邻居是乡某领导的亲戚,棒子千万别往那个方向丢,大汉牢记在心。谁知人一转起来哪还分清了方向,棒子落地,正是领导亲戚家。综合工作组的人都在现场,乡电台的记者也在现场,结果是不能改变了,改变的只能是付款人,只能是某些人的官位不保。
如此看来,无论做官无论做人还真得长点记性,否则,鸡飞蛋打不说,恐怕自己也被打了,也被杀了。
我家那条黑狗最后被埋了,全家人很郑重地搞了一个安葬仪式,很悲伤的把它下葬在了自留地的一角,而且,为了永久的纪念,还垒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头。
不知那个狗坟还在不在,如果在,我想去看看它,我想对它说,其实它死的并不冤枉,那么多高级动物都步了它的后尘,它,还不应该在那个世界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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