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庆，适逢中秋，有长达八天的假期，原本是要出去玩的，因前些天岳母患病，住进了医院。姐夫说“一进医院，医生就给下了病危”，很是吓人。于是，只好利用这个机会，回去陪陪她老人家。

进到病房，见到老人家，上前便拉着她的手叫“外婆”。“外婆”精神萎靡，鼻子里“哼哼”一声，算是答应。她手上挂着吊水，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连接在身上的“生命监护仪”立在床头。一条蓝色的波浪线在仪器的屏幕上蜿蜒；红色的心形图标一闪一闪的；机器有节奏的“唧！唧！唧！”的报警声，刺人耳鼓……

这就是我的岳母吗？曾经在桌上给我盛过饭、饭后给我端过茶、睡前给我铺过床的亲爱的岳母，您怎么说老就老了呢！

为了弥补长期不在老人身边照顾她老人家的遗憾，我与妻殷勤服侍，对老人家是疼爱有加，想尽自己的能力照顾好老人，让老人舒坦。老人说：“白天不得天黑，晚上不得天亮。”可见老人家住院以后，每分每秒都是难挨！老人家这句话，令我深感不安。

吊完水，老人似乎精神好了些，我问她：“睡久了不舒服，要不要下床走走？”老人点头。征得医生同意，我给她拔了氧气管，取下监护仪，扶老人坐起来。片刻，复问她头晕不？老人说不晕。又扶老人下床坐到凳子上，适应了一会儿，老人说还好。见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就大胆地扶老人到走廊上走走。走了几个来回，老人有些累，扶墙站了一会儿。这时病房里送开水的来了，老人家忙叫我回去打开水。

开水瓶里还有半瓶水，我就把它倒在脸盆里。打完开水后扶老人回房休息，我说盆里有热水，洗个脚如何？老人说好。

老人坐下，我端水上来，给老人洗了把脸，又把水倒在另一个盆子里给老人洗脚。我以为老人的脚应该是很脏、死皮应该是很多的了，结果发现，老人的双脚竟然是清清爽爽的。也许是老人家身体不好，代谢不旺盛的缘故吧！我想。给老人洗脚，看老人很享受的样子，我也很享受。我说明天打完针，再给您洗个头，老人说好。

过后才知道，这天上午我侄女曾来医院，已经给老人洗过脚了，侄女说外婆洗过脚后说“好舒服的”——难怪这么干净。可见，我岳母也够“坏”的，洗过一次，还要再洗——一定是平时儿孙们照顾得太少了，才让老人格外贪恋这难得的享受，罪过！罪过！

老人家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第二天打完吊水，见老人气色不错，我没跟医生商量，就把老人接回家了。回家后我就想着前天答应给老人家洗个头的事，正好看到老人在身上挠痒痒，抓得死皮洒落一地。老人家一定很久没洗澡了吧？“要么，干脆一起洗个澡吧！”我说。“洗澡没力气。”老人家说。

我没吱声，心想一定要有人帮着她洗个澡才好，不知道平素很少照顾人的妻子及姐们会感觉到为难不？这样想着，就怀念起我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同事来。我想，要是她在，那老人家洗澡的问题就肯定不是问题了！

她姓张，宁乡人，原本是我们科的一个护士。她管“走路”叫“九路”，她管“洗肠”叫“洗糖”……因此，经常闹出一些笑话。但让我一直记得她的，却不是因为她的笑话。

那一天我值晚班，正查房，见她在为一位年老的病人洗脚。老人坐高凳，小张坐小矮凳。在她与老人之间，搁着一盆水，老人双脚泡在水里，她双手在盆子里细细地给老人搓脚，水温应当是恰恰的好，从老人一脸很幸福、很享受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小张一边俯着身子洗脚，一边抬起头与老人对视，她俩在亲切地交谈着什么……我被这温馨的一幕深深吸引，站在一旁看得入神。脚洗完了，小张把毛巾拧干，给老人一只脚擦干水，放到自已的大腿上，又帮老人擦干另一只脚。然后才帮老人穿袜、穿鞋……一切做得那么自然、那么贴切、没有做作、没有嫌弃，仿佛是母亲在料理着自己的孩子。这个镜头，就这样鲜活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至今不忘。

回到现实中来，倘若今天小张她在，我亲爱的岳母洗头、洗脚、洗澡……这一切的一切应该都不是问题了吧？

然而，当年心灵美丽的小张早已不做护士了，不在我的医院，更不在我的身边。但在这种非常的时刻，我总能记得起她的好——虽然当时的她是那样的不起眼。

昨天我跟姨姐说时，姨姐说好。而此时妻正在一旁，我又跟妻说：“帮妈妈洗头的同时，帮妈妈一起洗个澡吧，她肯定好久没洗澡了。”妻一口答应。我才忽然想起，妻也是一个很有爱心和责任心的好护士，更何况我的岳母也是她的生母呢！孝敬父母，她当义不容辞。如若可以，我也愿意亲为岳母洗头、洗澡的，虽然我总是笨手笨脚。我只要我亲爱的岳母身体清爽，心里安逸——这比什么都重要。

毕淑敏说：“　可惜人们忘了，忘了时间的残，忘了人生的短，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父母走了，带着对我们深深的挂念，和我们永无偿还的恩情。你就永远无以言孝……只是，天下的儿女们，一定要抓紧啊！趁你父母健在的光阴。　”

是啊！“子欲养而亲不待”，将是何等的悲哀。孝心无价！我们可以等待，而父母不能等待，趁父母还健在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抓紧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