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就要退场

秋天的情景重新等待我

为一些熟透的往事

向着九月打开的木门

守候谁的落日黄昏？

一半覆盖于枯草，另一半

覆盖于尘埃。秋天

收紧远去的翅膀，像疲惫的战马

交出了它内心的嘶鸣

还有一半，那是秋天的盆盆罐罐里

溢出的涟漪。秋天就要退场

石头四处漫游，挤满山路的灵魂

为何去而不归？

这一年，江湖老去了许多容颜

如今回望醉里河山

大地苍茫，时间吹袭

只有遍地的衰草，还抱着归去的马蹄

这是午后，我站在亚洲的一隅

看见被搬空的山谷，心事重重

为了赶往下一个季节

秋天，正淬炼菊花的刀

●一只受伤的鸟儿

暮归的老牛吼了一声

太阳滚下山坡

留下一个缝缝补补的血色黄昏

一只鸟儿刚好穿过天地的缝隙

向远山飞。它飞得很低，很吃力

这是一只受伤的鸟儿，它没有放弃飞翔

前面是山口，有必经的风浪

它努力向上，向着内心的高度飞

一抹残阳，加重了翅膀的分量

最后它终于飞出了山口

缓缓地消失了。多少有点像

那些离我远去的生活，不留痕迹

一只受伤的鸟儿，飞走了

它孤独地飞。除了忧伤

只剩下远方——

很多归巢的鸟儿

每天都会飞过这个山口

只是，有一些是最后一次

●即兴曲

这里有古老的石巷

平时是一些老人，活在旧日子里

手里握着方言。一杯米茶

也能洇出太多的回忆

那些被扼杀在日据时代的爱情

那些刁烟斗的大鼻子，穿粗牛皮鞋

拦腰遮断的故国血脉——

那些曾经的饥饿、瘟疫、流浪和战争

他们是活着的历史

见证了生命族群一轮一轮的苦难

日子缓慢啊，石巷太长

他们埋怨，现在的太阳都不穿木屐

现在的黄昏穿长裙，年轻人追赶

时光，把夜晚当做白天

把星星、萤火和山茶花

当做一片起风的海洋

为爱情找到深蓝的睡眠

只有那些失眠的老人

仍能听见木屐声，正走过石巷

走得很远，很远……

●想起

我要说到蓝天和白云

说到心中的栅栏和无边的闪电

那木槿，那白头的芦苇，那从

西伯利亚赶来的绿头雁

带来了回忆，带来了

更加遥远的从前

我在今夜的月光下漫步

星空里盛开着故乡的山茶花，它为好心人

点亮了仅有的灯盏

屋宇下的人子啊，在这个月圆之夜

穿着荷叶的江南

可曾有一支吴音侬语的柳笛

吹彻了自己的童年

如今梅花落满南山

想起你，生活在湖洲曲里

蘑菇撑起南方的天空

独不见一张秋水的笑脸

●秋的行吟

黄昏来的时候，我正在路上

像一个行吟诗人

搜索着古道、西风、瘦马的灵感

这灵感来自那悠扬的钟声

菩提树下新鲜的落叶

见证了梵鱼寺一年一度的月光

人们围着祈年的烛火

就像守着自己的心灵

在这里，我看到了遥远的往昔

看到了向日葵遮住的愁云

传说中的神龟，多么缓慢地

旋转头顶的星空

把我们旋转到同一轮明月下，守着两地的

乡愁。钟声再度响起

我看见月光的羽毛纷纷坠落

一次次荡起内心的潮汐

秋天，行吟里的又一次轮回

星群下，我仰望蓝色的真实

幻想空着的江南

借一声低沉的洞箫

虚构故乡的向阳坡地

●海边的秋天

海边的秋天，凉得会慢一些

一层一层的凉

最后变成，一片一片的

残蕊，直到一枚坚硬的壳

秋天就这样不慌不忙地撤退

虽然缓慢，终将说出再见

它有说不出的内心，就像这海风

来自大海，却无法说出泪水里的盐

木槿还在盛开，它为海风升起

粉红的羽毛，也照亮了大海的飞翔

在这里，我看不见一座海岛

诉说远方的沉没

看不见月亮洒下思乡的药

远处的灯塔，像秋天举起的手

把一条路，挂上远去的帆

海边的秋天，终将离去

那时，木槿在落

那时，一场初雪正被大海怀念

那时，我打开的幸福

缓缓占据了，整个春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