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教莽汉困樊笼
长教莽汉困樊笼 轻信花言入彀中
尽管有家归不得 幕天席地宿蕉丛
富华村村长名唤谭九,是个能言善道的广东人,他把青年集合,对大家说:“上便通知,本村要成立「义军」,如果大家都唔登记,到时搞到政府要强迫,咁就唔掂咯。当「义军」怕乜喎?乡村子弟兵,又唔会被调来遣去,有左纸张可以走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岳……”。
谭九滔滔不绝,相信这人喜欢读武侠小说,说滑了嘴,竟把跑江湖的口头禅搬了出来。
结果本村成立一中队「义军」,被送到隆庆省的蓬山训练场受训七周,其中有我。
受训完毕,中队果然回到原地服役。我获分配一挺第二次世界大战剩下来的卡宾枪。
上头派一名中队长下来,这人倒易相处,不强迫大家穿军服,更可把枪械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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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附近有一老头病逝,孝子贤孙给他办理身后事。本村有一惯例,每逢红、白事,一定有人聚赌。
这天晚上,不知从哪开来一中队「地方军」,到丧家赌场强打硬要,正闹得不可开交,没想「越共」进村来了。
「越共」突如其来的出现叫「地方军」措手不及,抱头鼠窜。
这时,我在家里和母亲闲谈,只听一发枪声响过以及人们吆喝,夹杂奔跑的声音,之后一切又归沉寂。
不多久,一名「越共」挺着步枪走进家来,我连忙迎着问:“发生什么事”?
“没……没什么,我要看看有否伪军跑进来”。
“我这里是学堂,怎会窝藏军汉”?
“没有算了”。
「越共」走后,我吁了一口气。面对墙壁上挂的军服,暗自捏一把冷汗,立即把它扯下并把床头柜的卡宾枪藏到更隐秘的地方。
大约凌晨四点,村外响起一连串枪声,可能是「越共」撤退时碰上溃败的「地方军」吧,也不知这一遭遇战结局如何?
直到次晨,中队长把我们集合,说了一大堆,人人都听不进耳朵,倒是队里传出的笑话叫我听了多次也不厌。
原来开赌的都是「义军」,「越共」的出现使他们面如土色。本来他们不穿军服,相信没人知道是当兵的。无奈当「越共」力劝青年人不要当兵之际,一位老村民竟口不择言说:“是哦!你们之中有当兵的,就自我觉悟站出来吧”。
这一下可叫大家都吓了一跳,聪明的连忙走进孝子堆去扮孝子;看看孝子太多也不行,有人充当宰夫,帮着屠宰肥猪,更有人急中生智,冒充喃呒师傅,念念有词的诵起法事。
可叹自此这中队「义军」再不能获享优惠,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去巡逻、伏击。不过,所谓伏击,无非走得累了借人家的猪圈一角,挂起吊床睡到天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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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戊申年春节,西贡有战事;定馆倒是平静,有收音机的人家都在听广播。
我伏在家中,枪械和军服虽经藏起,看看还不放心。与其在家坐立不安,不如跑到堂兄家中或许比较安全。
想不到我不愿碰见的「越共」竟在堂兄家碰面了。两名「越共」一男一女,男的是华人,跟我交谈一会,这人在我脑海留下很深印象。
战事平息后,我们的祸事来了,整个中队卅三人超过半数被调上支区受处分。这是没话可说的,人家临阵退缩己经有罪;我们这一伙连队也不归,太不象话了。
这一次可就惨也,大家不但被剃了光头,且还被调离原来单位。单说我就被调往110公里的「地方军」中队,这中队原先有一华人名唤阿苏。
阿苏孔武有力,军阶一等「下士」,担任小队长之职。我就被编入他的小队去。
「地方军」的生涯可不比「义军」轻松。第一个晚上,廿多人的中队在村子里略事巡察便开往村外伏击到天亮。
“咱们为什么不在村内睡觉?那不是舒服得多”?我低声问阿苏。
“这村里的人亲「越共」,只须知道我们落脚之处,半夜里指示「越共」围攻,大家就死无葬身之地”。阿苏说。
晚上睡在野地伏击,这种生涯难以想象。把塑料雨衣铺平,廿多人睡在芭蕉丛里,分三个方向轮值放哨,地上的枯叶,只须践踏便发出沙沙声响;山风呼啸,蕉叶婆娑起舞,更加叫人觉得鬼影幢幢。
直到天光大白,我们走成一字长蛇型,傍树林边缘,衔接着开回村里去。突然20号国道另一端响起了枪声,显然是「越共」放冷枪。
中队长一个命令,数十把卡宾枪、机关枪、m79型榴弹炮齐齐向对方还击。另方面传讯员紧急呼援,指示目标让炮兵连续轰击。
一时间,枪炮声大作,震耳欲聋。大约五分钟,对方一无反应,看看不对头,中队长下令暂停。
这时,大伙已冲到马路边。
“阿苏,你快挑两个兄弟给我搜索,一定要获取战果,最好是生擒”。
“遵命”。阿苏应声转头指了指我和另一矮胖子。
“走吧,谨慎点儿”。
“我”?我本来闪闪缩缩,站在别人背后,就恐怕阿苏点到自己,岂知愈躲愈糟。
军令如山,我可不能推说怕死不敢去。三人分三路向目的地进发,我拣了中间位置,那是捡现成的便宜,一路摸索直前。
还好,这一役「越共」一击不中,立即全身而退。这边厢,「国家军」枉费许多弹药,连人家的影子也没瞧见,更不必说生擒活捉什么的。
「地方军」的任务除了晚上伏击;白天守住公路;吃的问题各自解决,我家既在不远的富华村,当然回家吃午饭了。
2012/09/30
(本文啣接轉捩點的日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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