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都知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那身军装早晚都是要脱下的,然而真的要面对时,还真的是不舍。
今晚,我们几个要好的战友又一起来到海边烧烤,可今晚的气氛却多少显得有些凝重,因为一个战友又要脱下军装转业了。十多年的朝夕相处,那份浓浓的战友情怎能让人舍得放下。我们都知道,一旦分别,有可能就是今生的再也不见,这也是每逢老兵退伍时大家肆无忌惮流泪的原因,特别是在特定环境下放那首刀郎的【骆铃】的歌时,大家都会触景生情,相拥而泣,上至首长,下至军属。一种惜别的痛由心而生。
部队有句口头禅,无湘不成军。太多的兵都是来自湖南,在湖南的大山深处,有的祖祖辈辈都没有走出过大山,这些深山中的孩子,也把参军当成了走出大山的路径。他们的吃苦精神确实值得我们学习。而我的战友,也是来自湘西的大山深处,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而嫂子呢是他们当地地道的农家女子。这么多年,我就见她来过部队一次,说实在的,她的容貌和打扮真的是不敢恭维,可她的那份质朴,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善良却让我们倍感亲切,每次邀她吃饭,她总是静静地坐在战友身旁,一句话也不讲,只是憨厚地笑着,就连菜也不敢夹,随便吃上几口就说饱了,而战友也不勉强她,因为他知道这种场合不适合她,我们也都理解,所以每次总是打包一些饭菜让嫂子带回。如今,嫂子早已具备了随军的条件,我们也建议战友让嫂子随军过来,这样就少了两地分居的痛苦,可战友总是说走不开而了事。
今晚,我们真的是想挽留这位战友,凭他的条件和能力,已是副团的他干到正团是不成问题的,他不是军校出来的大学生,而是被破格提干的,他性格比较内向,在一起时也很少提及家事,总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我们叽叽喳喳,而今晚,面对我们的挽留,他的话也多了起来,并为我们倒满了酒。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后说,他也是想了很久才做出转业的决定,不是首长找他谈话,而是他自己打了转业报告。他说和嫂子结婚有十多个年头了,在这十多年中,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两年,他上有老父,下有儿女,还有那几亩薄田,全都是嫂子一人在扛着,他欠她的太多太多。那些年部队的工资也不是太高,寄回去的钱还不够贴补家用,父母身体又不好,看病都成问题,可她从不说什么,也从不怨恨他。每年一次的探亲假,战友回去就想尽一个丈夫.父亲.儿子的责任,想把家中的活全揽下,可她总是抢在前面,说回来一趟不容易,老亲旧眷还是要走一走,这样他除了应酬还是应酬,里里外外还是她一个人。几年前母亲去世,而他又是刚探完亲回部队,她一个女人就把母亲的后事给办了,原本是他这个当儿子做的事儿,她全替他扛了下来,后来听他父亲说,她当时哭昏在了母亲的坟前,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就是想有一个依靠,可这么多年了,家的担子全被她一个人扛了,想一想,做为一个女人,能不辛酸吗?她心里一定是很苦的,只是不向人表白罢了。当他再回到家时,母亲的坟上已长满了青草。而她还是那样淡淡地,不喧不哗。说到这里,战友苦笑了一下说,对她的付出,他真的有愧于心,当时向她跪下的想法都有了。因为她是他们家的功臣,当晚上他拥着她说辛苦了的时候,她却孩子般地哭了,而他的心也在滴血。
而今,他的父亲又瘫痪在床,孩子也在外读书,这份担子她怎能扛得起,他欠她的太多太多,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转业回去好好陪她,同她分担苦与痛,承担起男人的责任。这十多年,他的爱都给了他热爱的部队,从此以后,他的爱要全部给他的家人。
他说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如今是和平年代,他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就是想弥补对她的亏欠,而今他在乎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每当夜深的时候,他眼前就会浮现她疲惫的身影和憔悴的面容,情感也一直纠结着。
在我们这里,一说是军嫂。似乎也有一种自豪,可对于她,却是有太多的委屈,每天下地干活,还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公公,他无法弥补,对一个七尺男儿来说,有愧于心啊,这也是他执意要脱下军装的原因,他要用余生的时间去陪她,和她一起白首不相离,也要让她找回女性那种弱弱的依赖,也让她懂得,有男人在,天就塌不下来。
说到这里,战友的泪水已无声地流了下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谁说军人流血流汗不流泪,那是因为未到动情处啊。
我本来就是爱动情的女人,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为之动容,战友啊,我们不再把你挽留,为了你朴实的话语,为了你心中的那份责任,我们,向你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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