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火车、火车，让我一次“做个狗”

这是一列八十年代的老火车，今年大连首发去新疆的夕阳红专列。9月12日11:35分，它载着800多追随丝路梦的老游客，踟蹰满志地启动了……

渐渐远离熟悉的城市，一路向西。那是北疆，一个神奇魅力的地方。

想来那一刻，爱人果断让我震惊和感动：“这次你一定要去！出去散散心，别窝出病来……”我哽咽着拒绝：“我放心不下儿子受了这样的婚变打击，还有咱爸妈……”他又说：“我也请好了假，陪你一起去……不去——我和你离婚！”

这急眼矫情的要挟我听得懂，只能无言接受。这是我们婚后35年的首次自费共旅，那些不再浪漫却瓷实的爱会留存在心。我开始调整心绪放眼而去，决心抓来大把大把的风土人情塞满心房。

在金州车站，我们8号车厢，“8号家庭”的8个人才算到齐了。看到爱人多年的好友尹总和他的二弟还有王局等一行人，乐呵呵问我“嫂子好！”顿间心头一亮。这次出游多是他的鼓动，感恩无限。

导游是大连铁道国旅分派的小史妹妹，这次她带我们10团42人同游。她灵巧的身材，灵气的眼睛和浑身散发着亲和干练的气息，让我深感安慰。我很喜欢看她高举导游小旗儿，呼三喊四的样子，一份责任担待明花花都摆在脸上。要说她50岁了我怎样的也不信，就像她不相信我是“夕阳一族”的感觉一样。

列车白天黑夜地跑，时快时慢全听铁路调遣。白天望着山河漂移来去，满心感慨。到了夜晚星月高照，田园山色朦胧，渐渐就有了睡意。我爬上顶铺，那个只有三扎高矮的空间，养神假寐。没多久就习惯了列车的震颤摇摆，想象着它是个情调的摇篮。

我会随遇而安。想想文革红卫兵进京串联时那种拥挤，现在就是天堂。第一夜我睡得很晚，却睡得挺香。清晨醒来就偷笑。原来，人真是个可塑性很强的动物。过去的局长、老总、管事的，谁也别想在这里摆谱——排队“唱歌”（解手）、打水、洗漱。没了特权，人多会变得平和温良起来。一来二去熟悉了面孔，点头一笑，一派祥和。

我们这屉包厢下铺是姐妹组合。金州人，是小我好几的妹妹，姓华。一张喜面的脸，眼睛总像在笑。爱人是一等一的好性子，任妻子和姨姐们喜鹊般的喳喳。每层铺位差400元，但他总是客客气气，常常腾出位置让我们歇息，又将水壶打得满满。这次五朵金花来了三朵，还跟来了做叶子的大姐夫。我爱听她们家里家外的聊侃，想想没有女姊妹又先后失去了唯有的俩兄弟，酸酸的只剩了羡慕。爱人在中铺，对着我十团年龄最大且有点耳背的老工程师。他72了精神矍铄。他是丹东人在沈阳上的车。说话中听就让人敬慕，凡有好事大家也多想紧着他。他地理很熟络，一路见好景致就抓拍下来，再文绉绉讲点古，让三朵金花个个眼瞪得溜圆。亲和多知都是降人的法宝，车厢的快乐也就此风生水起了。

早餐当是“世界奇观”了。最叫绝的就是中国康师傅及其以外品牌的方便面在此大荟萃。整个车厢60人，共同散发出诱人又腻人的味道……这多人们在同一时间用水冲泡它们，总有排队断水的尴尬，何况全专列只有五只可用的大茶炉。那列车长恨不能将自己变成大风匣，在列车停驶中给茶炉吹氧，他急的汗水一头头的，让人同情生怜起来。我这才知道，老车就是靠车轮滚动发电自给的。电压不足以给相机，剃须刀、手机充电，连头顶的电风扇也时常停摆，让你后悔都来不及。谁让你才花了不足4000元却一路横跨8个省辖，涵盖15处名胜景点呢？！原来廉价次的旅游，是用时间和忍受换来的。

这多人这样的凑合自己，难免让人看着心疼。我忽然想到这一代人的经历来：多生于四、五十年代，国家的动荡他们都亲临过。扛过枪、下过乡、支过疆；挨过饿、遇文革、读工农兵大学、下过岗、经过商……他们是无所不能的一代，只是不能抗拒社会的变革还有生命的衰老。他们学会了隐忍吃苦，有气节和热情，多能心怀大爱，在社会与家庭承中上启下……如今他们染黑了华发，抖起了心志，来圆儿时的梦。有些东西在他们眼里不是钱的事。他们的可爱，在于一种传统的价值观的坚守。这就是岁月在他们心上烙下的徽章，让我敬重而明哲。

最好看是停车“放风”时的站台。女人们穿着漂亮的睡衣、家居服也敢伴着随身听舞动起来。男人们露着膀子撒着拖鞋，把烟雾带到天外。走不足半截火车远便遇到了熟人老友，再拖上车来下棋唠嗑欢快无比。人是需要踩大地顶太阳的动物，动动才是活人的真涵。那一刻，我压腿、弯腰、蹲马步，比那些竞走、亮嗓的朋友们多了一点悄然的小功夫。

我们“8号家庭”可算做“最腐败游客”了。自头顿餐吃在列车餐厅后，就再也不挪地方，占着两桌席位。那时不能计较值不值，味道好不好，能花钱有炒菜吃就是幸运了。尹总带来四大桶自酿小窖酒近20斤，那是被爱人指定的“非至亲不给喝”的极品粮食酒。这酒香溢满了车厢，惹得爱酒之人驻足品尝。饭后喝茶唠嗑，打打麻将、扑克打发时光。窗外的景致也不再紧盯，半天下来，能说一年想说而无法说完的话。原来旅游的开心不仅仅只限于看景点，而是起于车轮伊始的滚动。这5000千多公里的路程，可以碾碎了多少悄悄话来说呢？！

一想到要在火车上度过五宿六日的行程安排，我只能按住膨胀的大头，断然一泯。开始还写写感想景致，到后来列车颠簸字迹走了样，索性静心打坐，冥想其中了。

列车不知疲倦地奔驰着，把太阳从东头儿赶到西头，再将夜幕拉下。……鞍山——辽阳——沈阳——锦州……唐山——天津——霸州——衡水……石家庄北。再有3个小时就到太原站了，尽管又是一个夜半，但那时我们可以轻装下车，入住酒店。想到可以沐浴静歇的幸福，才感觉在家的千般好来。

让脑海飘出印迹中的地图，想着悠悠丝绸之路的故事；时而取意些断章碎景，臆想着平遥古城的壮观；晋商的最早的商号；《乔家大院》里的人物院景……还有那六百多年发迹而来的、驰名中外的、黑酸香浓的东湖老醋窖……若不是为了眼见那份详实和美好，这颠簸缓慢的西部之旅怎么会受众人之追捧呢？！

火车、火车啊，你真让我今生——　一次“做个狗”（坐个够）。

【待续】

心无垠作于新疆之行后2012.9.26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