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准备到国庆了,也许很多人已经习惯把这个日子当成一个纯粹的节日,喜庆的日子,放松睡懒觉的日子,可是这样的日子来之不易,先辈们都这样说。远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近的,中越自卫反击战,再近点,就是即将箭拔弩张钓鱼岛保卫战,今天我讲的这个故事就是……不,这不仅仅是故事。
一:埋雷
是的,那是在中越自卫反击战,中越边境的地方,两方都在部署作战计划,在界碑的两公里处,徐东记得很清楚,连长给他们侦察排的作战地图上,用一根枯木枝指着地图上的界碑说:“你们的任务是在这一片方圆两公里处埋下地雷,以防敌军趁机跨过边界,袭击我后方部队。”
徐东当时刚入伍3个月,3个月前他满18岁了,作为家里的独子,父亲犹豫了,虽然父亲官至军分区师级干部,但是大战当前,军人的觉悟自然就显得比一般人高,他毅然送子参加反击战的前线部队,也许按现在人的想法:“怎么可能才参军3个月就被派到前线?至少也要训练一下实战射击,学点防身术,关键时候还能保命呀。”
徐东也不知道,反正他连军服都是在前线发的,从后方紧急征调入伍的时候,部队随便发了一套让他穿上,徐东拿过军服在身上一比和,就知道太大了,盖过了屁股,宽得能装下两个徐东,徐东知道,自己身体发育得太慢,在别人眼里,自己看上去更象个豆芽型的大男孩,而不是即将保家卫国顶天立地的军人。
发军服的“军油子”(老兵),也不知道他是“军官二代”(当然了,当时也没有这个叫法,更不是拼爹的时代),徐东只是作为一个最普通的战士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应征入伍了。
军油子说:“你这新兵蛋子,还挺挑剔的,现在是啥时候,有得穿就穿吧,很多人想穿都穿不上呢。”
是的,徐东知道,他能应征入伍上前线,是拖了关系的,这是一个神圣而光荣的使命,能保卫祖国,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傻,是上前线送死的傻大兵,即使很多年后,每当徐东想起自己能上前线,心里总是升腾起一股熊熊的烈火。
徐东被分配到侦察连,没有训练,直接就发真家伙,班长给新兵演练的都是现学现用,敌方不时丢过了一枚炸弹,就在他们演练场附近轰的一声,炸起了山石飞射,尘土漫天,地上顿时现出个大泥坑。
班长是个粗鲁的人,吃了一嘴巴的泥土,一边用手抠着嘴里的泥,一边骂道:“他妈个巴的,这忘恩负义的越南鬼子,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解放军的厉害,徐东,给他喂两个手榴弹。”
徐东正跟其他新兵摆弄刚发下来的步枪,听到班长叫自己的名字,本能的立正道:“是”,徐东就从自己腰上面小心翼翼解下手榴弹,新兵每人能发两个手榴弹系在腰上,徐东解下右手边的手榴弹左手拿着,感觉不对劲,又换右手拿,怎么拿怎么别扭,他们一班人都躲在战壕里,看不到前方的情况,徐东跳起来伸头眺望远方,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山,就是土,要不就是山土夹杂着石块。
班长抠完嘴里的土,还没听见手榴弹的响声,就急了,吐着泥沫星子,吼道:“他妈个巴的徐东,你再不喂弹,老子尿就要涨了。”
徐东听到班长说尿涨就急了,他知道班长是个粗鲁而不拘小节的人,说风就是雨,平时班长都是趁着炸弹的烟尘,爬到战壕的土丘后面扫尿,这会徐东看到班长已经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拉下裤链了,徐东不敢看后面的事情,嘴一张把弹引子咬在嘴里,下巴使劲一拔就冒出烟来,徐东看到有烟雾冒出来,比看到班长的ji巴更惊恐,闭上眼睛,手榴弹就丢出去了。
毕竟徐东的手榴弹是从战壕下往上投出去的,力气再大也不会飞远,何况徐东力气并不大,手榴弹在徐东的视线上空有气无力的翻了两个转身,跌落在几米之外---他们事先堆叠起来的土堆上,立刻松软的土堆炸开了比刚才那个更大一倍的泥坑,班长正扫尿扫到兴头上,又被一抔土弹射进嘴里,立刻“呸呸”的往外吐泥,这会他的双手还在操作着下半身的工作,嘴里眼睛又全是泥土了,嘴巴一边吐泥,一边骂得更凶。
徐东被大家嘲笑得立不起身子,班长被大家在心里忍着不敢笑,但最后谁都憋不住了,还是哄然笑做一团,徐东感觉特别伤自尊,晚饭也没吃多少,闷闷的就回到山洞的床上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父亲嘱咐的:“每个星期要写一封家书,汇报自己在部队的表现。”
他翻身起来,拿出纸笔,起了个头:“尊敬的领导。”他习惯叫父亲做领导,父亲也不反对,可是叫完领导后,徐东就不知道该往下汇报什么了,汇报他投弹的糗事,还是跑山路磨破鞋子,光着脚丫回到连队?
徐东思讨着至少有一件事能拿得出手的,在领导面前汇报。可是上前线已经两个多月了,他没有一件像样的事汇报给领导大人听,这让他很苦闷。
这天连长发布命令道:”最近这几天敌军很是嚣张,我军为了双方的利益,已经保持了足够的克制,可是他们依然妄图越过边界,对此我军不能再一味退让,我们要给敌人迎头痛击。“
连长很快拿出作战计划,先派侦察兵前往敌方边界埋雷,因为敌方其实也早已在我方边界埋了不计其数的地雷,侦察兵既要绕过敌军的地雷,又要部署好自己的雷区,双方犬牙交错,一不小心便会踩到雷,后果非死即残,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任务不是说小心就能完成的,还需要一定的运气。
徐东跟大家一起争着递交请战书,他知道如果能安全完成任务,他就将在部队里的地位会上升一级,不会再被军油子开涮,调侃。另外也好跟家里的领导大人汇报的战况。
连长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拒绝了徐东的作战请求,班长不明就里叫嚷道:“怎么不批徐东,他才应该上去锻炼一下。”
连长说:“他还是新兵,让他去我不放心。”
“连长你放心,有俺带着他,保证完成任务。”
“什么俺不俺的,跟你说了多少次,在部队里要说我”
“是,报告连长,参加这次任务的不仅只有徐东是新兵,还有另外两人也是跟他一同入伍的,我保证带领他们完成任务。”
徐东看见班长在给自己争取机会,就做出立正报告的姿势,对连长说:“报告连长,我保证在班长李明武的带领下坚决完成任务。”
连长在批作战报告,听到徐东这样讲,抬头跟他对视了一下,徐东看见连长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他实在不明白,他不知道连长是在跟他眨眼,还是在暗示他什么,他仍是傻傻的站在那里保持敬礼的姿势。
很多年以后,连长已经升任军区团级干部,再次见到徐东的时候,他说:“其实当时整个连队就是我知道你是军区首长的儿子,而且是独子,而班长李明武他们都是来自农村,家里都还有兄弟姐妹,可是你却一意要跟他们去埋雷,这种后果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此时的徐东已是历经战火洗礼的成熟军人,他深沉的说道:“什么首长儿子,在战场上就是一个普通的战士,别人能拿命搏,我为什么不能,我的命不比谁的金贵。”
“所幸,你能安全的回来了,只是李班长他们……”
“是的,我回来了,可是跟我一起去的几个战友都牺牲了,李班长也被炸断了一条腿。”
徐东现在回想起来还瑟缩发抖,虽然他已经身经百战,但是当时看到身边的战友在自己的眼前倒下,给他的震撼力是无比巨大的,这种战争的创伤在他的一生里都没能愈合。
当时他们几个战士在班长的带领下,乘着夜色匍匐到边境,没有先进的导航仪表,电子地图,作战完全依靠手势指挥,徐东的身体素质差,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嘴里还不时喘着粗气,爬在他前面的河南兵,用浓重河南腔的向他吼道:“你不喘气,中不,把敌人都招来了。”
徐东就不敢喘大气,可是他爬得更慢了,班长趴在最前面,他手势一挥,后面的战士就按原先的作战部署分头埋雷,每个人身上都密匝匝的捆绑着几十个地雷,稍有不注意就会引起爆炸,徐东正要解下自己身上的地雷,突然敌人的一阵扫射,他们被发现了,在他不远地方的两名战友被打中了,徐东站起来准备是营救,被班长死死拽住说道:“去不得,不能再暴露目标,我们身上炸弹太多。”
两名战友正匍匐着往回爬,徐东本能的反应是跳出战壕拉他们一把,可是当他刚要站起身的时候,敌人更猛烈的一阵扫射迎面而来,他被迫倒地,突然一声巨响,两名战友就在他眼前消逝的无影无踪,徐东知道那是他们身上的炸弹被敌人的子弹引爆了。
一阵长久的枪声过后,徐东感觉自己窒息了,被班长压在身下,他全身被压得麻木没感觉了,徐东有点害怕是不是被炸断腿了,感觉裤子一片潮湿,是血吗?
他使劲的抖身上的班长,可是班长一动不动,徐东就从班长跨下退出来,发现班长的一条腿不见了,人躺着不再动,他想找刚才跟他一起执行任务的另外几名战友,可是也没有发现,徐东往前走几步,终于看到了前面原来有一个隐蔽的悬崖,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徐东下意识的知道,全班执行任务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徐东返回来发现班长还有微弱的气息,他便卸下身上的地雷跟炸弹,为班长包扎伤口,班长留了很多血,必须赶快抢救,徐东正想着把他背回去,低头发现脚下还有那么多 的地雷,于是他把地雷全部埋进了一个被炸起的 大土坑里,用脚把泥土推进坑里,做完这些事,徐东发现自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可是班长依然在地上“哼哼"
徐东不记得是怎么把班长给弄回来的,是把他放在自己背后爬着回来,还是拖着回来,总之他们回来的时候,谁也认不出面前的人是哪个,他们的脸和着泥浆,血水,完全模糊不清,徐东报了自己的番号就晕倒了。
徐东在后方医院休息了两个月,后来他才明白,他当时感觉裤子一片潮湿,除了血水之外还有他的尿,被吓出来的,他在内心里一辈子感激的人是班长,要不是因为当时他死死的把自己压在身下,他也会跟其他战友一样,往前冲,冲到悬崖下面了。
只是班长被炸断了一条腿,复原回农村后,领着伤残补助,日子并不好过,徐东去看过他几次,给了他一些钱,他都拿来买酒喝了,徐东就没有再去了。
那一次的任务也算是基本完成了,摸清了敌军的埋雷地点,为我军后来大规模进攻,提供了依据,减少了不必要的人员损失,徐东跟班长都被授予了战斗英雄的称号,徐东把这个军功章留给了在执行任务中牺牲的战友,那些只跟他做了三个月的兄弟。
徐东在往后的很长时间,还惦记着一件事,那些他当年埋的地雷,始终都没有排除,他不知道,他有些后怕,他没有按规定一个坑一个萝卜的埋雷,在一个大坑里,埋了数不清的地雷炸弹,如果一爆炸,后果将会是什么?他不敢想……(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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