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时,我离开了那所村办小学,大自然就像摊开着的童话书,包裹着那无比简陋却依然美丽的校园,从此以后,和伙伴们赤脚奔跑在野花与田埂上的简单童年再也不复返了;那些与小鸟啁啾,和大树私语,阅读自然的美好时光沉淀到了我生命的最底层。
到了镇中心小学,我才惊觉,原来自己是一个如此特殊的孩子——寒酸土气,不会说普通话,没有一个朋友。即使在炎炎夏日,我依然能感觉到同学们投射过来的异样眼光,犹如寒冬腊月的冰雹,让我从头冷到脚。五年级上学期,新来的语文老师姓何,个头不高,温和且不失幽默。一次语文课上,他手捧一本淡蓝色的作文本,轻轻念道——《童年里的那棵老槐树》,那是我的作文本啊!那一刻,我小小的心脏开始狂跳,兴奋、喜悦和从未有过的被尊重一起交织着,我俯下身趴在课桌上,眼泪一滴一滴悄悄地滑落下来,耳边传来老师的点评:“这篇文章就像我们身边的大自然,干净质朴。但小作者还需要多一点阅读量……”那以后,我把爸爸留下的过早钱偷偷省下来,趁他午睡正浓的时候,溜到学校旁边的小书店,将一本本作文书搬回家。我还准备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边读边将书中的好词好句摘抄下来,且美名其曰——百宝集!后来,那本《百宝集》经常被老师借到各个班级展览。我不再躲在无人的角落暗暗垂泪,因为我的世界里不再是一个人,有书相伴的日子是如此的充实与自足,阅读让童年的我不再孤单!
十二岁,我就读漳河中学,校园傍水而居,风起云涌之时,平静的河面翻滚起阵阵美丽的浪花,敲击着河岸,也滋养着我们那群热爱文学的孩子。学校适时成立了文学社团——“浪花”文学社,我担任第一任社长。课余,我经常和社员到河边读书聊天,夕阳洒在碧绿的河面上,照耀着我们那颗喜爱文字的心,也照亮了阅读路上的点点滴滴。我们开始自己写“书”,每人准备一个超厚的笔记本,从前言到后记,且煞有其事地题为“某某文集”,那里面写满了青春世界里所有的梦想与迷惘,我们相互阅读并认真地提上建议。现在再回头看看那段青葱岁月,让我难以忘怀的依然是,当年对于阅读的那份执着与纯粹。
十五岁,我赴异地求学,初入中心小学的那种孤单寂寞又卷土重来,只是,那时的我,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去安放那颗无措的心灵。除了上课,我将大把的时间都耗在了图书馆,在那里,我接触到了许多世界名著和诗歌杂文。学校举行的大型校庆征文中,我的一篇《枫叶红了》列为一等奖,也是因为这篇征文,我进入到校文学社的主编队伍,在那里,我结识了更多爱好阅读的新朋友,我们在文学的世界里尽情的畅游。是阅读,让我在陌生的都市里寻找到了生活中的璀璨阳光;也是阅读,让我的世界里多了沉静少了浮躁!
十九岁,我回到家乡工作,整整十五年的光阴,我没有再读过一本书。那些年里,我的世界犹如一地鸡毛,乱七八糟,我被阅读,被文字彻底的给摒弃了。对于校园里那个曾经逐梦的少年,我嗤之以鼻,我不进书店,我把所有关于文字的东西尘封起来,钝钝地,过着生命中的每一天。
三十多岁,我的女儿开始被叫做“作文”的东西勾起了无限的兴趣,她喜欢在黄昏到来的时候和我一起阅读,她纯真的眸子里写着对文字的敬仰与迷恋。我的心开始疼痛,我一直希望:我的女儿不要对文字过于的敏感!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对文字的过于敏感与迷恋,将会让生活失去很多简单的欢乐,但我仍然挡不住她那颗向往文学的蓬勃之心,她就像一块海绵,不断地汲取养分与肥料,我也从她那稚嫩的文字里找到了曾经的自己,和当年那颗喜爱阅读的心。我开始每周末徘徊于图书馆里浩大的书架中,那些琳琅满目的书籍让我喜极而泣,我的双手从一本本书页上轻轻滑过,内心的充盈与满足如同正午的阳光,一点一滴,一丝一缕照进我那寥落多年的心扉,我泪流满面,如同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我深深地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唯有阅读,才是我永不曾变更的精神家园!
金秋十月,我回到当年的村办小学,那里的青青校舍早已不再,和蔼可亲的老师亦不再,只留下遍地金黄的稻穗在风中舞蹈,和童年里的那棵老槐树遥遥相望。我依着老槐树慢慢蹲下,所有的前尘往事如云烟,在眼前一一地回放。年幼的我,曾在这里学会了阅读如童话书一般美好的大自然;如今的我,在经历了生活的浮浮沉沉之后,终于学会了阅读像书一样丰富美丽的人生。
我常常在想,世界就如同那浩瀚的书海,值得我们用一生去细细的阅读与品味,我愿——手握书卷,徜徉清新大自然,于繁花似锦中,于书海深处,去感悟生命里那最初的真善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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