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刚从梦里惊醒,东方出现红彤彤的一片。我和父亲拎着大包颠簸地向车站走去。到了售票大厅,父亲让我看好行李,便挤进了人群。父亲买完票回来,点上一支烟,吧唧吧唧抽起来。离车开的时间还早,我到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冰糖雪梨。我把一瓶递给他,“爸,你喝!”
父亲阴沉着脸,嘴角挂着一丝埋怨。
“你不该花的钱就少花。”
我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心里憋屈的难受。父亲没吭声,他摸了摸冰糖雪梨就放进包里。父亲扭过身,拎起包朝停车的地方走,我后面跟着。
车开了。我紧挨着父亲坐着。我有点口渴了,就打开瓶盖咣当咣当地喝起来。父亲拉开包,取出一个饮料瓶,里面装着茶水,那是昨晚泡的。我有点诧异,父亲咋不喝我买的冰糖雪梨。是不是他生气了?我没敢问他,索性把头歪向一边。父亲喝了一口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你大妈现在去世了,你大爹就有苦受了。”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是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都做大生意,有的是钱啊!”
父亲斜睨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四个儿子,顶用的有几个。老大,这几年做木匠生意赚了不少钱,光资产就有100多万。听起来,腰杆子硬的很,但为你大爹大妈却舍不得花钱。在我看来,他就是个群光蛋。”
我埋下头,深深地嘘了一口气。
“还是二哥孝顺,嫂子也精明能干。这几天大妈去世,丧事都由他们一手操办。”
“这些年,你大爹大妈多亏他们照顾,尤其你大爹从来没受过苦。”父亲喝了几口水,便闭上了眼,身子斜斜地向车窗靠去。
过了一会,父亲就睡着了。
我疲倦地靠在后座上,却没有一点睡意。我想起了大妈。前一次见大妈,我正在上大学。时隔已经有8年了,我已记不清她的容貌,只记得大妈很慈善,喜欢笑,一笑起来,脸上就出现一个浅浅的酒窝。听村里人说,大妈去世,来的有点太突然。之前,谁也没料到他有高血压。前一天,还高兴地在地里摘苹果。第二天,突然中脑溢血离我们而去了。
我跪在大妈的灵堂前,细细端详着她的遗相,感觉他依然是那么的可亲。当道士们吹起唢呐、敲起锣,念起经的时候,哥哥嫂嫂和孩子们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很凄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空荡荡的。我很遗憾,没有再见她一面。
我竭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但眼角早已盈满了泪水。
安葬大妈以后,我们围坐在一起。
大爹窝着个脸,看起来很清瘦,脸上爬满了蚯蚓一样的皱纹。
二哥盘腿坐在炕上,点了一根烟,眼睛瞟了一眼身边的大哥。
“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怎么照顾爹爹。”
大哥无动于衷地坐在那,不吭气。
“大哥,你有啥意见,说说?”二哥一边大口吸着烟,一边死死地盯着他看。
大哥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搓了搓光秃秃的脑袋,笑着说:“这事你看着办吧!”
大爹舔了舔嘴唇,脸上荡起一片氤氲的阴云。
“哎,我现在心情好不起来啊。我现在是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锁。老伴在世的时候,衣食住行都有他料理,我经常到外面搓麻将,回来迟了,就唠叨着让她做饭,想吃啥就吃啥。现在只能开水泡馍馍了。”大爹眼圈湿湿的,看起来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父亲犹豫了一会,嘴里狠狠地吐出一句话:“谁让你年轻的时候不干活,你从来不爱劳动。也没吃过苦。大嫂在的时候,她对你百依百顺,你连一顿饭都没做过;现在大嫂不在了,该到你受罪的时候啦。”
父亲没有给大爹面子,我知道父亲有他另一层用意。他撂下这句话,主要是给大爹的儿子和儿媳听的。
大爹梗着脖子,脸上泛起了红晕。
我看了大爹一眼,安慰他说:“大爹,你也把心放宽,有哥哥嫂嫂照顾你呢。”
“哎,照顾啥,他们都忙自己的事。最近咱家不顺,你大妈去世,洋洋又得了重病。这日子过得愁啊。”
洋洋是四哥的孩子,大妈去世的前几天,医院查出来得了白血病。医生说,要进行骨髓移植。四哥和四嫂都去了医院照顾洋洋。这些天,花了不少钱,仍然没有好转。大爹知道后,悲痛欲绝。老伴走了,洋洋又得了白血病,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他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三哥戴着一顶崭新的帽子,他故意把帽沿压的低低的。他就像一座雕像杵在那,那双锐利的眼睛贼的发亮。二哥递了一根烟给他。他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笑嘻嘻地说:“爹,你愁啥,每月不是给你三百快钱吗?你好好吃,好好穿,有我们保证让你享清福!
大爹扶了扶老花镜,脸涨的通红通红,脸上的青筋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清晰。
“前些天,我在县城吃了一顿羊杂碎,结账的时候,一问九块钱。自从那次,我再不敢吃了。一个月给我300块钱能吃几顿,吃不起啊!我活了一辈子了,见娃子们经常喝着冰糖雪梨,我从来就没尝过是啥味道!”
大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时候,二嫂气喘吁吁地进来了。她脸拉的很长,嘴里冒着火,忿忿地说道:“哎,这日子过的啥,给乡亲们待客剩下的三瓶酒和两罐子冰糖雪梨大嫂还准备要分,这样至于吗?”
屋里突然静的可怕,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大家面面相觑,却说不出话来……
汽车还在公路上疯跑。父亲醒了,他拍着我的肩,说:“经过这次丧事,你应该长点见识了!你应该懂得亲情。以后好好孝顺你妈。”
“嗯!”我吱吱呜呜地回应着。
我偷偷地看着父亲,见他眼圈红红的。我感觉,脖子哽咽的像是卡了鱼刺一样难受。
“去年你妈差点过世,你忘了吗?你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全为了你。你为她做了什么?如果那次真的过世了,你想想看,你现在后悔不后悔啊!”
我难过地侧过身去,耷拉着脑袋,脸感觉烧烧的。
父亲缓了缓神,淡淡地笑着,说:“我为啥没喝你买的冰糖雪梨,我是给你妈留着!”
我突然怔住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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