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去深圳，下着烟雨，一派温润潮湿的迹象。

本来是自兰州而广州之后再去中山，只为了谋一份能够生存的职业，但是在中山的一家小旅馆里住了一夜，第二日早晨便接到了原来约好的公司人事部来电：由于公司高层人事变动，原来的诸种事宜也都需要重新计较。此时中山也下着绵绵的细雨，但是我却没有任何心劲去欣赏，早晨懒懒得起来，打着雨伞转了好几条街，最后在一个小巷子里吃了一碗四川人做的馄饨。收拾好行李来到街上，买了一盒羊城牌香烟，吸了几口呛得我连咳带喘，顿感世事苍凉，买了几份《中山日报》《中山商报》之类的当地报纸，然后漫无目的的在陌生的中山转了一小时，最后在石祺河边的一个小公园里徘徊了一阵，终于还是踏上了开往汽车站的公交车。

在广东可以说是举目无亲，记得在珠海似乎有一位故人，打了几次电话，一直处于停机状态。最后又想起似乎还有一位交好的朋友在深圳，试着用他先前留下的电话打过去，终于电话接通了：赶下午过来吧，下午我早点下班，你在石岐汽车站坐上到深圳的车过来。这才感觉心中有些慰藉，买了去往深圳的车票，在空旷的候车厅等待发车。

那天一直下着雨，没有停歇，空气中湿湿的，坐上汽车可以看到窗外连绵的潮湿的雾气弥漫，经过珠江大桥时，我探头极力想看清珠江的模样，可是也只能看到蒙蒙雨雾里的几艘渔船来来往往，岸边似乎是连绵的芭蕉地。我头伏在车窗上想，不管一个城市怎样美丽怎样繁华，要是这个城市里没有你心灵上的依靠与归属，那么这座城市于你始终是遥远的，你甚至不知道，面对着眼前的情景该作何感想。

到深圳天已黄昏，在深圳火车站徘徊了许久，又在火车站对面的一片树林里徜徉了许久，才按照友人提供的坐车线路，去了开往友人所在的南山区的公交车，天依然阴阴的，虽然此时雨已经停了，但是空气中的水分依然不减。买了一份深圳的地图，左看右看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而我向来对地图上的标识是没有感觉的，最后在南山医院站下车的时候竟然遗落在了车上。打电话给朋友，他还没有下班，百无聊奈，就蹲在街边看新闻，地上的湿气顺着裤腿攀援上来，心头也凉凉的。看到侧面的小巷子里似乎有一些小吃店铺，索性进去吃了一笼包子，店主是西北人，以老乡的名义寒暄了几句也就无话可说了。

朋友接去照样是安排在旅馆中，因为他也是寄居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八人间的宿舍容不得半人插入。阔别数年，但是感情依旧，在楼下的水果摊上买了几斤芒果，两个人边聊边吃起来，谁都没有想到，我们会在南国的深圳会面，意外之余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伤感，这些年，谁都过得紧凑，谁都过得不如意。聊到深夜，朋友不得已离去，我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听着屋外楼下的嘈杂声，不免百感交集。

第二日清早，我便听到了屋外悉悉索索的雨声，推窗一看，果然又下起了小雨，远近的景物朦朦胧胧的，本来比较偏僻的街上更加少人行。我立刻来了兴致，穿了衣服去街上散步，本来想坐车去远一点的地方，但是又怕找不到回来的路，于是索性在就近的街道上转转，领略一下异国风情。

烟雨中的深圳非常秀丽，委婉，仿佛一名欲说还羞的少女吐露心怀，道路两旁的椰子树和南方特有的树种，葱葱绿绿的占据了所有的视线。在华为公司门前，我见到了两名正在散步的女孩，大约20多岁的样子，穿着工装，非常高兴地漫步着，在一片陌生的语言中，这两名女孩的声音异常熟悉又异常亲切，我跟在他们后面，一只听着，这熟悉的乡音。

“这月发了2000，加上加班费能有3500元，可以给家里寄去2500元，留下一部分将来结婚用。再有几个月，家里的欠账就可以全部还清了。”其中年龄较小的一个声音细润地说。

“我家里的小孩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前天晚上打电话似乎听到他（她）喊妈妈了，今天买的这些衣服不知合不合身。”另一个年龄较大的接茬说。

我一直听着，听到他们今天请了假去给家里寄钱，给小孩买衣服，下午还要上班，因为今天早上的半天假，可能要加一晚上的班才能赚回来。听到他们说很想家，听说北方的老家现在还会下雪。一直到一个厂区门口，他们中间年龄较小的一个似乎发现了跟在后面的我，用眼神给另外一个暗示了一下，随即冲我笑笑，消失在一排排的厂房区。

我后来决定去看海，坐上车却没有走到海边，而是到了一座大剧院门前，周围还是正在施工的工地。最后顺着西南方向漫无目的地行走，竟到了一处亚运会的一个骑车项目的竞赛场地。烟雨继续漫天飘着，我也继续在漫无目的的走着，一处颇似鸟巢的建筑正在施工当中，细雨里依然冒出电焊碰出的火花，这里已经是潮湿松软的沙滩了，沙滩上可以捡到一些小海贝。这里安静得出奇，除了远处工地上不时传来的金属碰撞声，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扰到我的思绪，细雨中在沙滩上漫步，确实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也是我以前所没有想过的。最后竟然真的来到了海边，也就是南部的深圳湾，一片雨雾中，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痴痴地望着海天相接的尽头，然后又转身看看繁华忙碌高速运转中的深圳，想起那两名在路上遇见的女孩，竟不知如何思考。

走的时候，朋友买了些路上的吃食，并不忘塞给我一些钱，他知道我身上已经不足百元。我默默地收起一切，朋友有些伤感地说，到深圳了感觉自己就是一根草，漫无目的的飘着，但终归有一天还是要飘回去的。

在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我又想起那两名请了假的女孩，想起了在这烟雨深圳的别样之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