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陈曦，来了。”打开宿舍闸门，舒静又进厨房忙开了。不一会儿，一室一厅飘出阵阵香气。舒静看看赤橙黄绿的菜色，微微一笑，似乎很是满意。陈曦和她类似磁铁的正负两极，她独喜浓油赤酱重糖艳色，舒静则青睐清粥小菜，讲究咸淡统一。很多人好奇，她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毕竟有着太多不同。陈曦喜欢热闹，很是健谈，光鲜亮丽的她到哪儿都是焦点。舒静习惯寂寞，安静独行，素色打扮的她常常被忽略。只有彼此知道，那些并不美好的时光因了温情的牵引绵延成锦帛。

陷在沙发里的陈曦，晶莹的泪珠断断续续往下掉。解了围裙，舒静默默地抽出纸巾：“程皓真的想悔婚？”这么一问，陈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那个负心人的不是：

新开的海鲜馆，我惦记着叫他一起品尝。我排队等候买票，担心错过小提琴演奏会。我给他买西服，磨她一起欣赏美丽的风景。一心一意对他好，他说不要就不要我了，不肯见我不接我电话。

舒静浅浅一笑，了然她的真正用意，希望自己当和事老，挽回这段恋情。程皓和自己，算是旧识，对于他的品性是比较清楚的，不似陈曦所说的那么狠心绝情。在心里琢磨一下下，选择直接询问：“你是不是做错事了？”

陈曦曾是厦大校花，同寝室的同学领略了太多她在异性中的吸引力。程皓常年出差，陈曦极怕孤独，或者一时难耐，做了出格的事儿惹恼了程皓。男子，对这种事情，总是比较在乎，认为水性杨花是不可原谅的。

陈曦愕然。脸上鲜少的凝重：“舒静，我虽然爱玩，可并不是随便的女子。”

舒静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就好办。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程皓移情别恋的可能也不大。

“我整理房间时，把他的一些t恤当破烂处理了。”陈曦抹着眼泪很委屈的说，“他穿西服好看，再说他的工作也不适合总穿t恤，看着躲懒。”

不过几件旧衣物的小别扭，舒静约了程皓。

b.

“服务员，来杯卡布奇诺。”咖啡厅里，程皓来得很早。舒静搁下包包落座，桌上已有了数个空杯子。程皓对咖啡有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喜爱，公寓里尽是咖啡的烹煮器具，小巧的精致，简单的实用，常常翻新，极为讲究。他说，咖啡是我唯一的奢侈了。蓝山苦中带甜，摩卡口味多变，一点混淆不得。陈曦时常会调皮地抓起咖啡乱煮一通，逼他喝下去，惹得连连告饶：这是在腐蚀我的味蕾，剥夺我的快乐，姑奶奶饶了我吧。

“程皓，陈曦找了我，说了你们的事。”想来他也不好受，对于这个曾经喜欢的男子，舒静总是无能为力。陪着他努力，欣喜着他发光，导演了一场心甘情愿的爱恋。没有主角，布景和道具都来不及摆放，甚至连旁白也来不及准备，他就从单恋中退场，死缠烂打追着陈曦跑。笑着谢幕，眼角挂着泪珠，舒静愈加安静了。刻意着避免单独见面，担心泄了底儿，彼此情感上负载包袱。

“舒静，我和陈曦不适合。”程皓看着她，两眼无神，语气却很坚定。

“记得，让我瞧了多少竹杠吗？”舒静轻轻搅拌杯里的咖啡，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我来自遥远的山区，在宿舍里土得掉渣，打扮上是，见识也短。陈曦洞悉了我，不着痕迹解释着一些众所皆知的新名词。这样的温暖，持续了一学期，走着走着心也近了。陈曦是个灵秀的女子，爱玩爱闹，有点儿小自我，丝毫不影响她的魅力，追求者前赴后继。毫不夸张地讲，你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赢得美人心的。一对璧人，当时羡慕了多少学子。转眼毕业五年，也订婚了。当然，我知道你付出了多少。只是，因为几件t恤，悔婚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程皓一下一下搅动咖啡棒。许久，坐直了身子，嘴唇动了动，并未出声。终是垮下肩来，将滔滔不绝的辩解压成一句话：“我发现我喜欢的恰恰是他不屑的，而且我们的逻辑不在一个点儿上，沟通也枉然。”

我去外地公干，花了一个月工资给她买了套化妆品，原想给她一惊喜。她一瞧不是香奈儿，兴味索然地接过，随后将其束之高阁，一次也没用过。

我带她去喜欢的餐馆吃饭，她一会儿说装潢不好，一会儿嫌旧桌椅弄脏她的裙子，喋喋不休至菜色上齐仍悻悻然转身离去，一口汤没尝。

我钟情于水木年华干净而深情的声音，她说我品味低，一个按钮歌曲全删了。我喜欢悬疑推理，她坐下不到两分钟，嚷嚷着无趣转台了。我喜欢t恤舒适自在，她一股脑儿全丢了......

“女子蛮不讲理总是多些，你不是一直宠着她，多让让就好。”舒静安静听着，轻声劝说道，心里禁不住笑开，这家伙还有点儿小浪漫哩。

“我可以用为数不多的假期提着大包小包陪她一起丈量马路，可以吞服了息斯敏陪她一起去海鲜馆，可以穿着别扭的西服载她兜风。”程皓正色道：“舒静，不仅仅是宠或让的问题，陈曦无法分享我的快乐，你懂吗？”

c.

怔怔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程皓，舒静一时无言以对。同样的情景，陈曦不止一次向她抱怨过，版本却截然相反。

他的审美令人忍无可忍：买的衣服都是又老又土，穿着它还怎么出门？选的电影永远都是悬疑，一大堆血肉模糊的尸体看着不恶心吗？听的都是老掉牙的歌，一点儿不懂欣赏古典曲子，更别提西洋器乐了。

“人生之路漫漫，我们渴望被美丽且温柔的情感包围。其间，要经历爱的欢喜，恨的纠结，黑和白的界限日渐明晰，朝着正确的人生观迈向幸福圆满。所以，人生，其实是不停画圆的过程。爱是圆心，责任是圆规，怎样一个圆才能被糅合，被完整，取决于人的品性。品性优劣决定了半径的长度，是否有足够的空间让你持续画圆，小圆里有喜情有意，有付出有收获，有家、国、天下，还有各自的小欢喜、小别扭、小秘密，纵使有些小曲线，绝不影响它的大完整。”叫了一杯摩卡，舒静细细搅拌，轻酌慢饮体味它的多层口味，找回了思路，“有一点可以肯定，陈曦是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程皓没有立即表示意见，端起蓝山喝了一口。舒静抬眼，他暗淡的眸子深邃了起来。

d.

月亮爬上树梢，陈曦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楼道里蹬蹬响起高跟鞋有节奏的声音，陈曦一把拉开门，指甲嵌入手心：“程皓怎么说？”

“程皓仍然放不下你，只是决心也很坚定。”舒静换下高跟鞋，拉着陈曦一同坐下，“陈曦，你是真心想挽回吗？”

见陈曦抿唇点头，舒静陈述了版本不同的故事，分析了“画圆”的人生，语气徐徐柔柔，末了认真道：“人原本是一个整体，造物主一分为二，我们寻找爱情的过程就是寻找自己的另一半，而很多事情很多时候失了那份美好，便是少了另一半的参与和分享。”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旋出了门。

“陈曦，聪颖如你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