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那些遥远的往事雨中的记忆

发表于-2012年09月25日 下午4:25评论-3条

一片无边的黄黄的浑浊的水,深不可测,我茫然无助的站在水边,找不到回家的路,必经的高高的独木桥,让人胆战心惊,惊吓之中醒过来,发现我又梦到这片水了。每次都告诉自己下次决不到这么可怕的地方来了,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梦到它,我怎么又到这儿来了呢?一切都源于童年的黄河淤灌吧?

村庄周围是大片的茅草地,长满绿悠悠的茅草,春天的时候会长满枪一样的“矛丫”,依稀记得关于矛丫的儿歌:“头茬矛丫扛枪,二茬矛丫扛旗,三茬矛丫好吃,四茬矛丫喂驴”,小伙伴每人一大把的矛丫,拨开层层包裹的绿皮,里面白白嫩嫩的芯,甜甜的,过一段时间,矛丫老了,变成了一地的白白的毛穗穗。茅草地中间偶尔还会有大片的盐碱地,白花花的,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棵暗红色的碱蓬,再远处种着几片柳树和杨树的大树林,树林的旁边还有大片的芦苇荡,就是不长庄稼,几个小伙伴做伴在那里放羊。

那时候没有电视,更没电脑,没见过汽车,没见过火车,因为村庄距最近的公路也有十几里,偶尔有一个生人进村就会非常引人注目,摇拨浪鼓的换针老头成了最受欢迎的人,因为他是唯一的可以买到东西的,老头过十天半月来一次,他的独轮车上装着家家必备的食盐,还有针头线脑,纽扣,松紧带,听到拨浪鼓声,大人们都来了,买些食盐,针线之类,在树下玩耍的孩子也来了,他们感兴趣的当然不是食盐,孩子欢迎的是车上的米花团,还有一些梨膏糖,偶尔缠磨半天,家长也会买几个给孩子,孩子于是欢天喜地的跑了。大多时候小孩子都是在一起玩游戏,玩具都是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做出来的,春天采矛丫吃,折下刚发芽的柳树枝做成柳笛,夏天的时候,各家的院子里都长着楝树,树上结满了一串串的楝楝豆,爬树对小孩子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想玩的话,只需几下爬到树干上,噜下几把楝豆,地上挖两排小碗大的土窝,两个人分坐两边,玩丢子游戏,要么就在大树荫下的沙土地上玩翻跟斗,男孩子玩的花样要多一些,砍下一个v字形的小树叉,剥掉树皮,做弹弓,或者砍下一根稍微粗大些的树枝,锯下一小节,用小刀子把一头削尖,再找一个钢珠,砸进削尖的树枝芯里,一个陀螺就做好了,当然都是在帮大人干完农活的业余时间里,拔猪草或者照看弟弟妹妹。偶尔大队的放映队会来村子里放电影,小孩子高兴地早早吃晚饭,搬个小凳子到放映地等候,还一边连连问:“放的什么片?打不打?”当然最受小孩欢迎的是战斗片,小兵张嘎啦、地道战啦等等。

农闲的时候,唱大戏的就来了,在村子的空旷地搭起戏台,后台的棚子里供戏子化妆,什么红娘啦,打金枝啦,对花枪啦,小姐丫鬟,武生都穿的花花绿绿,当然小孩对这些并不是太感兴趣,因为大人的注意力在戏上,小孩可以随心所欲的玩自己的啦,而且戏台周围,来了很多卖东西的,甘蔗啦,糖葫芦啦,捏泥人的,能好好玩又有平时没有的东西吃,小孩别提多开心了。等到不唱戏的时候还跟到后台看热闹,花花绿绿的戏服,看他们怎么化妆,还有唱戏的带的那个小孩皮肤好白呀,原来她洗脚还要用香皂呢。

一、狗剩死了

那年的夏天,有了天大的稀罕事,整个村庄被水包围了,树林和芦苇荡都不见了,据说是进行黄河灌溉,水退以后,茅草地和盐碱地都被厚厚的黄泥浆覆盖,割猪草也变得很困难,因为地面被覆盖,只有高高的芦苇伸出水面,于是小孩都跳进没过膝盖的泥浆里去割那高出水面的芦苇。大人们则要跳进泥浆收割高粱,村边的退水闸边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水坑,很热的天气里,男孩子都跑到水坑里洗澡,狗剩当然也不例外,他是最调皮的,如果知道,他爹是不会让他去的,因为他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两年前的麦天,狗剩的妈妈死了,在地里弯腰收麦子的时候,突然一头栽地上就死了,狗剩原来也不叫狗剩,叫永胜,因为他妈妈死了,而且那么年轻,据说这样年轻死去的人阴魂会久久不散,她会把孩子带走的,老人们都这么说,于是永胜改名叫狗剩了,狗都不要,意思她妈妈就带不走了。可是两年内狗剩也死去了好几次,和小伙伴在一起玩的时候,栽地上不省人事,多亏他当赤脚医生的爹及时赶到,把他抢救活了。

那天正在树下乘凉的人们忽见孬蛋急匆匆往狗剩家跑,随后就见狗剩他爹挎着药箱神色凝重的跟孬蛋往南地里跑去。人们天黑时听到噩耗,狗剩终于还是死了,他爹抱着他浑身青紫的赤luo身子回来了,老人们感叹:他最终还是被他妈妈给拉走了。唉!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到那片水里去洗澡了。 

再过一段时间,水干了,黄泥浆也变成了肥沃的田地,被整整齐齐种上了小麦,冬天就很少有人在到田地里去了,依旧是唱大戏的冬天,在有月亮的晚上,小孩子依然会在月光下做各种游戏,常常玩到半夜,大人叫了才回家。狗剩慢慢的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后来,这样的黄河淤灌又进行过两次,盐碱地,茅草丛,还有苇坑地、柳树林杨树行都不见了,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良田,庄稼很茂盛,可惜我们小孩子玩耍的空间大大变小了。

二、上学

过完炎热的夏天,秋天快来的时候,树上的蝉声依然还很响亮,傍晚已经不能到大树下捉蝉了,因为地下的蝉都已经爬上了树。我和几个小伙伴依然在树荫下的沙地上玩游戏,那天突然对不远的那个上学的房子发生了兴趣,于是几个人跑了进去,见同村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正在给小学生发新书,呵呵,邻居家的好几个小孩都在,于是也好奇的坐了进去,就这样我也变成小学生了。

我的小学校说是学校,其实不过就是三间的房屋,里面的桌子是用木板或石板做成的,两头分别垒两个砖墩,上面搭上木板或石板,就是一排桌子了,学生每人自己带上自己的小板凳,前面几排坐一年级,后排是二年级的位置,老师也只有一个,教着一年级和二年级的语文数学课,也是所有的课程。一年级上课时二年级的学生写作业,老师给一年级的学生布置完作业,开始给二年级的学生上课,老师没有办公室,更没办公桌,仅有的是一张大点的椅子,老师就坐在那张椅子上给学生批改作业,作业写完,老师批改完毕,就会宣布放学了。

中间老师说,现在下课休息一会儿,于是呼啦所有的孩子几乎一下子挤到门口,门外就是大片的沙地,孩子们就在沙地上玩耍,或者围着老师讲故事,偶尔老师也会让学生排队到他面前由他帮修剪指甲。农村很多孩子似乎从没剪过指甲,长长地指甲里藏满了黑黑的污垢。没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完全凭老师感觉,一声:“好了,咱们再回教室里上会儿课。”喧闹马上停下来,孩子们又回到教室,等到老师批改完所有的作业,看太阳也差不多正南方了,老师宣布放学吧,几乎所有的学生在同一瞬间挤到门口,常常是在门口挤做一团,挤得女孩子哇哇乱叫,谁也出不去,老师只好排了顺序,星期一第一排先走,整齐的排好队,以此类推,总算解决了拥挤问题。

每次老师宣布课间休息的时候,雨生从来不出去玩,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问他就说写作业呢。可等到都回到教室上课的时候,就会有人喊,

“老师,我的铅笔没了。”,

“老师,我的橡皮没了。”

等等,然后大家一齐把怀疑的目光转向那个没出去的雨生,这时他低了头,脸涨得通红:

“看我干啥?我一直在写作业呢。”

老师呢,不动声色的招呼大家:

“同学们,你们不知道吧,雨生会算命呢,能掐会算,这些东西究竟去哪了,咱们让雨生算一算好不好?”

“好!”

这一下激起了孩子们强烈的好奇心,只见雨生闭目皱眉,两手抱住了脑袋:

“在这呢,扎着我的肚子了。”

一个同学的铅笔在雨生的桌子墩里拿了出来,下次又被雨生算出埋在教室后面的沙地里,如此大约三四次,这种事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现在看来,老师多么的善于维护一个孩子的自尊啊,没有批评,没有紧张的说教,老师,一个文化不高的乡村教师,就是用这么幽默的方式,不露痕迹的彻底改掉了一个孩子的坏毛病,

我是对学校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课本,还有老师,所以每次考试都是满分,格外得到老师的喜欢,聪明,乖巧等总之一切赞美的词语我都得到了,小孩子总是喜欢夸奖的,在这种鼓励之下,我越发喜欢老师,喜欢学校。也有不喜欢学校的,例如三孩儿,玉梅,几乎每次考试全不及格,老师提问也常常低了头,一个字回答不上来,要求背诵的课文一个字不会背,上黑板写字,也是一个写不出来,开始的时候还脸红,羞得无地自容似的,后来日子久了,脸也不红了,老师气得发狠的批评,脸上竟然还在笑,老师最后一招就是告家长,没办法管教,只好听之任之,于是一年级就被贴了“坏学生“,“笨学生”的标签,我呢,则完全成了老师的“眼珠子”,收获了过多的赞美,现在想来,老师和家长的教育的确有问题,稍微调皮的学生在一年级、在老师的蔑视和羞辱之下,上学的兴趣就被无情的扼杀在摇篮里了,老师和家长的观念是异口同声的一致,上学靠的是天分。有的家长更是缺乏耐心,马上就和老师一致下了结论:这孩子不是上学的那块料,干脆就把孩子领回家干农活了。

三、傻改生

那时候的冬天好像特别的冷,雪也下的特别大,路旁的深沟都下的满满的犹如平地,树上的枝条被压得低低的,雪化的也特别的慢,太阳出来了,树上的雪化成了水顺着树干往下流,可未来得及风干,太阳下山了,雪水结成了冰,早上起来一看,哇!在房檐上,一溜的琉璃,树干被裹上一层冰,树的枝头挂满了冰挂,好看极了,风一吹,吱吱呀呀的响,突然“啪嗒”一声,一块冰从树上掉下来,吓得地上跳来跳去觅食的小麻雀“扑愣愣”的飞走了,,风吹到手上、脸上,像刀子割,所以人们就窝在家里很少出来了,至多会跑到生产队部的房子里,烤火,拉家常。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来个毛泽东。。。。。。”

街上突然传来一个男声的歌唱,那就是傻改生了,玩雪的小孩吓得慌忙往家里跑,傻改生拿着把大扫帚,便扫街边唱,他并不打人,而且对小孩还很和善,

“过来,孩子,我这有好吃的。”

只是他穿的破旧的衣衫,灰头土脸让小孩子望而生畏,远远地躲开,于是他很落寞的扫他的大街。大人们见了他不怕,还会打声招呼:

“改生,从哪来呀?”,

“去找丈母娘了。”

改生兴致勃勃的回答,问话的人不再答话,只是摇头叹息:“可惜呀!”好心的人们还经常会给他口热饭吃。

傻改生四十多岁的样子,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嫁出去的姐姐,他的家也只剩下一间破草房,勉强遮风,他终日在外游荡,偶尔才会回到那个冰冷的小屋。

据说傻改生曾经还是一个秀才,长的英俊秀气,书念得特别好,尤其写的一手好字,那时过年的时候贴春联,很少有人买,大都买来红纸找人来写,改生到那时似乎就不傻了,常帮好多人家写春联,小孩子这时候也不再怕他,跑来跑去的帮忙,等他走了,好奇地问大人:“他怎么会傻的呢?”

怪就怪北地里那个大大的芦苇荡,改生小时候村子里还没有学校,只有邻村的庆庄有个小学,那时也没有大路,芦苇荡中间那条曲曲弯弯的小路就是两村之间的交通要道,改生就到邻村去读书,有一天放学晚了,改生从芦苇荡中间的小路回家,天已经漆黑,风吹的苇荡沙沙响,这儿的芦苇荡一直有个传说,神秘而又可怕,说苇荡里有个热锅帽,晚上会出来活动,盖到谁头上,谁就活不了,所以晚上很少有人敢从此经过。改生一溜小跑儿的走着,心里想着那个“热锅帽”,忽听有人说:“改生,看你跑累的,歇一会儿吧?”“不,不……”改生顺口答,脚步并不敢怠慢,直到一脚进了家门,跌倒在地,不省人事,几天高烧,不停地说着胡话:“热锅帽、热锅帽。”醒来之后,又医治了一段时间才算正常。

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一表人才又有学问的改生,和邻村的一个姑娘订了婚,然而就在结婚的头天晚上,激动地改生突然就犯了病,疯疯傻傻的跑了,等到家人把它找回来治好,邻村的姑娘要求退婚,这样的消息让改生又一次犯了病,从此一傻就是几十年再也没好过,爹娘在愁闷中早早去世,姐姐早已出嫁,改生就成了没人管的傻改生。

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改生忽然不傻了,也不到处乱跑了,到了姐姐家和姐姐生活在一起,姐姐为他买了一台磨面机,改生开始自食其力,他的话不多,见人总是微笑,去磨面的人都为他感到高兴。乡里乡亲的也都松了一口气,希望好人能有个好结局。

然而有时实在是世事难如人愿,这样的好日子也就持续了七、八年的光景,改生老了,不能再继续磨面,由于多年漂泊的生活,他的体质很不好,很多农活也不能帮姐姐家做了,姐姐卖掉了磨面机,想让弟弟享几天福,安度晚年,人们常常见到微笑的改生,蹲在姐姐家的门口晒太阳,和邻居聊天,很幸福的样子,然而姐夫却有些嫌弃他,说他成了一个累赘,完全不念及姐弟之情,以及这些年改生为他家出的力,有事没事说他几句吃闲饭之类,夏天的一个傍晚,改生突然地又犯病了,离开了家,不知去向,一个多月以后,远村传来一个消息,说一个傻子被人打死在西瓜地里,据说是因为几个妇女在地里摘西瓜,光着身子的傻子跑过来,对着人嘿嘿傻笑,于是男人们去赶他走,可是等男人们刚回转身,傻子又来了,据说还去追女人,女人们吓得大呼小叫,后来筋疲力尽的男人们就手拿铁锨去吓他,没曾想竟活活的把他给打死了,然而在那时侯,在那偏远的乡村里,人们并没有什么法律意识,打死一个傻子,只不过像发生其他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一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五邻四乡里传播着,等到传到傻子的村庄,距离他的死已经过了月余,本族的几个堂弟建议去看看是不是改生,因为听别人的描述很像,于是找到了改生的姐夫,姐夫当然不便推辞,于是几个堂弟和侄子及他的姐夫找到了傻子的尸首,因为是夏天,现场惨不忍睹,时间久了,已被狗吃的的是乱七八糟,几乎就剩下骨头了,面目早已无法辨认,堂弟及侄子都说看身形很像,和他姐夫商量把他的尸骨拉回家安葬,然而此时的姐夫,连安葬费也不愿出,坚持无法辨认,不能肯定,所以不愿安葬。堂弟和侄子们只好说那就就地掩埋吧,是改生的话,心里安一些,不是的话权当做善事了。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像死去一只蚂蚁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几个堂弟,在正月十五的晚上,往祖坟上送灯放炮时还会说起他,因为改生在姐姐家生活的几年里,每年的正月十五都会回来,给祖坟上送灯、烧纸、放炮,以后再也不会在祖坟上碰到他了,没想到这么好的人,竟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四、二旦儿

关于二旦,模糊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二旦儿家门口的药罐,好像与生俱来的在他家那一间茅草房门口摆着,二旦儿拿着药罐就在那间屋里里外外穿梭,熬药、倒药渣,小孩子对那间屋充满了恐惧,二旦儿的爹,因为痨病,终年躺在屋里的床上,二旦儿的娘受不了生活的煎熬,带着二旦儿的哥哥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于是只剩下二旦儿陪着他的爹,拾柴禾、熬药、做饭,同龄的孩子上学了,然而他不能,他要终日陪伴他躺在床上的爹,渐渐地同龄的孩子也都忽略了他,甚至从他家附近经过都要远远地绕开些,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二旦儿十五岁。

那年的冬天,他爹终于死了,二旦儿大哭了一场,亲人们劝他,痨病终究是不治之症,照顾爹这么多年已经够辛苦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吧,他的伯伯帮他安葬了他的爹,然后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孩子,你以后就跟着我过吧。我会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将来给你娶个媳妇。”说这话的时候,好多乡里乡亲都在村里的街口晒太阳,二蛋也靠着一个草垛半躺着,眯了眼,脸上洋溢着从来没有过的幸福的表情,微微的咧着嘴角笑着。

于是,二蛋家那间破旧的茅草房被拆掉了,二蛋抱着他那同样破烂的铺盖,连同他的全部家当到了他的伯伯家里,他所谓的全部家当也不过就是些锅碗瓢盆,以及一些二蛋砍的柴。

他的伯伯其实也是一个人生活,老伴去世多年,唯一的儿子一家远在外省,原来伯伯也在外省生活多年,只是老了格外留恋故土,叶落归根嘛,然而儿子在外生活惯了,不肯回来,所以他只好孤身一人回到了老家,老家早没了事做,于是就住在生产队的马房里,帮生产队里喂马,喂猪,夏天的时候还给生产队里种瓜种菜,闲了没事的时候就买酒喝,二蛋来了,似乎就多了一个可以使唤的小跟班,烧火做饭,外加买酒跑腿儿,伯伯高兴地吆喝,二旦欢快的应和着,爷俩都很兴奋了一阵子。

然而好像所有的好时光都不能持久,爷俩这样的好日子也并没有过好长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二旦的伯伯喝过酒开始打他了,二旦抱着自己的铺盖卷站在当街里哭,看着自己的破草房拆过的地方,后来街坊们渐渐地了解到,伯伯的儿子一家好像要回来了,儿子家五个女儿,没有儿子,回家有个爷爷可以,然而多个堂叔多不方便呀,儿子一家很快就回来了,盖起了瓦房,一个大院子,一家人其乐融融,二旦就真的成了多余的人,二旦多数的时光就在村里的马房里度过,就连吃饭都觉得站没地方站,坐没地方坐的。

后来,村子里一个在外地煤矿当工人的回家了,看到这种窘境,就说,正好矿上招工,二旦跟我走吧。一说大家都同意,于是无家可归的二旦摇身一变,成了国有煤矿的工人。总算有了一个好的结局。因为家里无牵无挂,二旦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五、水莲姐

水莲姐小时候,好像女孩子都不上学,反正和她同年龄的女孩都没进过学校的大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帮大人做家务活,带弟弟妹妹,闲了就納鞋垫、做布鞋、纺棉花织布、冬天还有好多同龄的女孩子聚在一起用柳条编花篮,印象里的水莲姐手里不是纳鞋底就是绣鞋垫,特别能干。我这个小不点在百无聊赖的漫长寒假里偶尔也会钻进她们的人堆里,好奇的摸摸这个人的鞋底,看看那个人的鞋垫上优美的图案,只是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谈笑做活的时候,偶尔会看见水莲姐不经意的脸上会出现一抹愁云,还有一丝微微的叹息。

腊月里也是结婚的高峰期,今天看这家接新媳妇,明天看那家嫁姑娘,那天六朵结婚,迎娶的马车来了,嘿,迎娶的人从马车上下来,每个人上衣都系着红布条,就连马的辔头上也有红布呢,看六朵穿着大红的一身新棉袄棉裤被搀扶着出来了,新的绣花鞋外提拉着一双谁的绿色旧鞋,上马车的时候旧鞋脱掉,一身全新尘土不沾的上了迎娶的马车走了,女孩子们又聚在一起做活,兴奋地开着玩笑,下次该看谁结婚了,谁谁的婆家怎么样,这次独不见了水莲姐,“水莲姐呢?”小红忽然想起来问,“刚才去她家叫她,看见她在家哭呢,不出来。”红梅说:“唉,真可怜。她年龄比我们都大,她爹非要找到合适的家能给她哥换来媳妇才给她找婆家,不好找啊。”

原来家境不太好的水莲姐,哥哥木讷不善言语,一直相亲不成功,过了几年,年龄大了,二十好几,慢慢的说媒的也不登门了,成了困难户,她爹不得已,想出来这招换亲。那时好像这种方式很流行,不过大都是条件不太好的的男方,或身体有什么病,或者家里很穷,娶不上媳妇,联合几家有儿有女的,同样是男方条件不好,用女儿来换媳妇,通常不是两家直接换娶,那样亲家怕麻烦事多,通常三家以上转换,水莲姐的爹在想起来这招和水莲姐商量时,水莲姐为了哥哥答应了,可是也注定了自己要牺牲,换的男方注定都是有什么方面不如人,所以水莲姐每日里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就这因为合适的不是太好找,媒人需要做大量的工作。

终于有一天媒人来家里报喜,说是找到了五家可以换亲的,水莲的爹长舒了一口气,于是安排见面定亲,很快结婚的日子就定下来了,因为这种情况大家都怕夜长梦多,整个过程速度非常快,水莲姐默默地准备出嫁,看不出有什么高兴。新年就要来的头一天,水莲姐要出嫁了!同时他的哥哥也在这一天娶上了媳妇,大年初二,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就见水莲姐同着他的新女婿来回门,水莲姐满脸的幸福,因为谜底揭晓,他的新女婿长的高大帅气,只是因为家里穷才参与换亲。可是同村另外一家参与换亲的那个男子就没那么幸运了,据说新婚之夜,他换来的新娘子的哥哥一命呜呼,新媳妇马上跑回了娘家,这个新娘一看哥哥没了,又不用自己牺牲了,正好没相中自己的对象,也吵闹这要回家,如果他的新娘子跑了,势必自己的妹妹也要回家来,要不然他就没希望重新娶媳妇了,于是吵吵闹闹了一个春节,媒人忙活了好几天,才算稳住了几家人,没办法,依照事先的约定,死了的甘任倒霉,其他的都不能再折腾,所以有时换亲往往是悲剧收场的居多。 

六 、大槐树

村子的中央有棵高大的黑槐树,就在铁锤家院子的旁边,树干需要几个人合抱才行,密密的树冠直径有十几米,谁也不知道这棵树有多少年了,反正是铁锤的爷爷的爷爷栽下的,不,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算了,反正也说不对,总之,据说这棵树已经有了灵性,树冠里住着老槐爷,庇护着大家的安全,据说漆黑的晚上还可以看见老槐爷在树上抽着烟袋锅呢。那年,铁锤的爹看这棵树那么大了,就想刨了做件家具,可是刚挖了几铁锨,就病倒了,躺在家里昏昏沉沉好几天,他妈妈在槐树下烧香祈祷了,才慢慢好起来,从此再也不敢打这棵树的注意,老人们说的有鼻子有眼,我们小孩子才不信那一套,反正就知道夏天大树下是乘凉的好去处,阳光一点也漏不进来,春末就开始开满了小米般的黄黄的小花,连村子里几个月才来一次的剃头挑子,也把树下当成了理发店,放下挑子,搭起脸盆架,放上脸盆,盆架上挂着毛巾,磨刀布,燃起炉子,烧上热水,全村的男女老少头发理个遍,这需要好几天时间,然后收拾家伙,挑起挑子,慢慢走向另一个村庄,谁要是忘记了来理发,那要等好几个月,下次理发师傅再来才能理了,我怀疑他常年就是这样走街串巷,因为理了好几个村庄,整个过程很漫长,理完一遍,又要从头开始了。

后来,家家有了电视,很少有人来槐树下吃饭,聊天了,再后来大概由于黄河淤灌外面的田地高出了村庄,每每下雨村子里总积水,槐树下一片汪洋,渐渐地,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到外面闯荡了,偶尔会有几个老年人到树下说几句话,小孩子有的被父母带到打工的地方,有的在家看电视,老槐树寂寞的静立着,后来竟然枯死了,现在仍然在那里寂寞的枯立着。不知道老槐爷有何感想?

七、傻凤英

“哎呦呦,老天爷,谁见过这么不论理儿的人家哟!”

安静的村庄里声音传得远,谁家鸡丢了蛋,谁家的鸡在抱窝,马上全村的人都知道。一听到这声嚷嚷,就知道是铁锤姑家的表姐,那个傻凤英跑来了,因为这是冬天,很快聚集了闲来无事看热闹的人,铁锤的妈一边着急的嚷,一边赶快回家给凤英盛饭:“这么冷的天,来干啥?”,“俺妈叫我拾柴禾咧。”凤英穿着破旧的棉衣棉裤,脚趾从鞋子里露出来,两只手又红又肿,脸和耳朵红肿外都挂着几块冻伤,胳膊上挂着一个大篮子,“你说这家人怎么这么孬啊,好歹凤英子还给他们家生了个孩子,也不怕孩子没了娘。”:“吃了饭,赶快回家,这么冷,还下着雪,去哪拾柴禾?”“拾不满篮子不让我回家,要不又该打我了,还不叫我吃饭。”傻凤英一边狼吞虎咽的吃,一边还撩起并不太蔽体的破棉袄:“你看我身上,疼啊,妗子。”身上一块块於紫的伤赫然在目,把围观的小孩吓得直往后退,铁锤娘气的抓了几把柴禾塞进凤英的篮子里。

凤英长的高高大大,就是先天性呆傻,这户人家大概很穷,或者从他们对疯子的态度可以看出为人不怎么好,所以娶不上媳妇,才娶了个傻子,凤英还生了个健康的女孩,那时已经四岁了,婆婆从不让凤英靠近,以至于凤英想和女儿玩,孩子吓得转身就跑,然后凤英就招来婆婆和丈夫的一顿痛打。

在很多个冬日里,几乎经常见到凤英跑到同村她舅舅家里,破衣烂衫,手脸红肿,过了几年,凤英的女儿死了,据说是因为她奶奶要给她毒杀头上的虱子,洗头的时候给她加了敌敌畏,小女孩就那样无辜的死了,傻凤英哭着跑到舅舅家,含混不清的说着,凤英的病也因此更加严重,婆婆和丈夫因为失去了孩子,而凤英也不会再生了,留着这个傻女人没什么用,对她更加打骂,在这种虐待下,没过几年,凤英终于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下这些,只是觉得记忆那样的难以抹去,每每想起,心底里还有些隐隐的痛楚。记得刚上中学的时候,曾经写过一篇类似的回忆,老师的评语是:写这些文字的确有些让人感动,只是写这些东西有什么目的呢?对人们有什么启示呢?有什么教育意义呢?我无言以对,因为那时的作文课好像是固定的格式,记一件事,一个人,结尾必定是:这件事或者这个人让我深深懂得……或者这件事或者这个人让我终身难忘,鞭策着我,激励着我等等类似的词语,我始终无法向这些方向靠拢,只是觉得这无法忘却的真实。童年的记忆是最深刻的,无论是生活的故乡,还是发生的事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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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梦海晴空点评:

写下这些记忆深处的人,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过去。
写文章一定要有什么目的吗?带有功利性的文字是不会被人喜欢的。
如果能够把重点的人物写详细,其实的简单介绍,更能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文章评论共[3]个
雨中的记忆-评论

谢谢!at:2012年09月25日 下午6:24

文清-评论

拜读朋友佳作,提前祝双节快乐!at:2012年09月27日 中午1:17

雨中的记忆-回复谢谢!其实这篇文章写了很久,因工作忙总不能够完成,又担心时间太久会丢失,所以就先发了,没来及细改.也祝大家节日快乐! at:2012年09月27日 下午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