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只不知名的孤鸟,在茫茫大海上空,飞呀,飞呀,不知飞了多久。她觉得疲倦了,想歇歇脚。四顾,海面空无一物,没有可歇脚的地方。失望之余,往高处飞,以便看得更远。终于,极目所眺处,漂浮着一黑影。大喜。奋力飞向目标,原来是一棵漂浮的树枝。俯下,正欲歇脚,却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失去了双脚。正惊恐间,天空倏地划过一道闪电,像一条蜿蜒的青蛇,拖着那棵树枝,慢慢沉入海里。接着,一声霹雳…………
“啊!”晓芙蓦然惊醒,大汗淋漓。
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捧着她的脸:“你又做梦了。”睁开眼,迎面是枭惺忪而关切的眼睛。晓芙虚弱地微笑:“没事,你睡吧。"轻拍枭的背,示意他别担心。枭拥了拥晓芙,用宽大的手掌轻柔的抹去她额头的汗,“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嗯”她温顺地应着。
渐渐,枕边鼾声微响,晓芙却再睡不着。轻轻拿开枭拥着自己的手,披衣下床。拉开窗帘一角,如银月光倾泻而入。
回头看看沉睡的枭,晓芙悄悄打开门,不由自主,又溜到院子。
寂静。石桌石凳,在月光下,反射着清寒的光。轻轻坐下,打了个寒战,冰凉。一袭微风飘过,头上柳条轻晃。很快,四周又归于寂静,就连虫儿的呢喃也停了下来。似乎,有“噼啪”的轻响,晓芙知道,是夕颜花开的声音。
夕颜,晓芙在心底轻叹。这洁白,简单,安静,不引人注目的小花,总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静静的开,在朝阳初生时,又悄然凋落,永远绽放在黑夜,一生与阳光错过。夕颜!晓芙又轻叹。她与他的感情,何尝不是这夕颜花呢。虽然简单,无求,但终究是避了阳光的。想到这,一滴清泪,泫然而落,那泪滴,仿若带了重量,有了声响,“劈拍”掉落手腕上,碎碎而散。这“劈拍”的声音,像极了夕颜花开那瞬间的声音,轻,脆,醉。只有晓芙自己听得见。
二
一阵音乐声,惊醒了沉睡的枭。懒懒地转过身,朦胧中,伸手往身边探,却空无一物。他一下清醒过来,猛坐起身,看到窗帘被拉开一角,晨曦微露。床头柜上,晓芙的手机响着。枭松了口气,看着手机,挠了挠头,想了想,随意披了件睡袍,下床。拿了手机,开门,径直走到院中。
刚踏进院,就看见晓芙伏在石桌上。放轻了脚步走近,晓芙的头发上有了露珠,脸上有眼泪经过的痕迹。初秋的清晨,薄凉。枭脱下披着的睡袍,轻轻给晓芙搭上。
晓芙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枭歉意地微笑“清晨凉,怕你着凉。反倒把你弄醒了。”晓芙依旧伏在桌上,不说话,反手拉枭搭在她肩上的手,却触到枭手中的手机。
“哦,刚才你的电话响了。”枭把手机递给晓芙。正好,手机振动,是短信。晓芙打开短信,是殷离发的。“芙,可好。刚才打你电话,你没在。起床了吗,我刚写完一个方案,要休息一下。下午还要见客户。想你。”
默然看完短信,晓芙的眼睛又游离到夕颜花上。夕颜花全闭合了,缩成了一团。在朝露,晨曦里,楚楚可怜。她知道,过不了多久,这凋了的花将随风飘落。正失神间,耳边响起枭的声音:“别发愣了,走,游泳去。”
晓芙不动,拉着枭的手,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枭知道,他一直渴望的答案,将要揭晓。可是,晓芙的这种神情,让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于是,他用故作欢快的声音打断晓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游泳去先。回头慢慢再说。”
晓芙仍坐着不动,咬着嘴唇,定定的看着他。他知道她的倔,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身边的石凳坐下。“你这倔女子。好吧,说吧。你说,我听着。”
三
晓芙从小没了父母,和外婆相依为命。纪老太对晓芙从来都极为严厉。特别不准她和男孩在一起说话。她的口头禅是:“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于晓芙的父母,纪老太从来不曾提起。小时,晓芙曾问过,纪老太黑着脸,一声“死了"然后眼神极为凌厉。从此,晓芙再不敢问起。后来渐渐懂事,从旁人口中得知,她原是私生女。当年母亲不顾纪老太的反对,执意和一外地男子跑了,几年后回家,已怀了晓芙,而那男人却再也不曾出现。整天在别人探窥的眼睛和外婆冷脸中过活的母亲,在生了晓芙不久,郁郁而去。知道了母亲的事,安静的晓芙更加沉默,在别人眼里,她是孤傲,离群的。
殷离的家和晓芙家仅隔一条街。离的父母是一对善良的好人。看到晓芙两婆孙生活不易,常来帮忙。小小的离也总是跟着跑前跑后,一来二去,离就成了晓芙在外婆默许下唯一可以说话的异性。而离也自觉的担起保护晓芙的责任。
时光荏苒,两人从懵懂少年渐渐长大。晓芙从黄毛丫头出落成婷婷少女,虽然素衣素面,却天生丽质,看到她的人都觉得眼睛一亮。离也长成英俊青年。在别人眼里,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在外婆和离的父母眼中,他们迟早都是一家人。
晓芙从来都拿离当着亲哥哥一般,当别人有意无意说起他们的时候,她只是微微一笑。直到那天离吻了她。大学毕业后,他俩一同留在市里。第一次发薪,离邀请晓芙一同晚餐。席间,离很兴奋,憧憬着以后两人的生活,因为高兴,都喝了一点酒。后来,在送晓芙回租房的树下,吻了晓芙。晓芙瞪着眼,大脑却很清醒。虽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迎合。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心里没有起一丝涟漪,反而让她觉得有一点尴尬。她想,也许是太熟悉的缘故吧。可是,一想到真的要和离生活一辈子,她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不由自主,被人推着,走在一条别人为她铺好的路。她想,可能这就是命吧。
而晓芙的冷静,却让离有些狼狈。虽然习惯了晓芙的安静,却常常有一种感觉,晓芙的世界,自己不曾进去过,而晓芙于他,已成了习惯,责任和义务。
仿佛一切水到渠成,他们搬到一起。晓芙尽责的做一个主妇,一度认为,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下去。离是个聪明勤奋的人,在公司,很受领导赏识。日复一日的忙碌,渐渐早出晚归。后来,公司在另一个市新开拓市场,派了离去那里主管。离和晓芙就靠电话联系。晓芙每日下班回家,一个人做饭,吃饭,洗碗,擦地,一个人看书,看电视,一个人面对漫漫长夜。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在重重叠叠的孤寂里,更加沉默,像一朵正开到盛处,却缺了阳光雨露的花,渐渐枯萎。
直到枭的出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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