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的悼亡词最感人,如这首《鹊桥仙》:“梦来双倚,醒时独拥,窗外一眉新月。寻思常自悔分明,无奈却、照人清切。 一宵灯下,连朝镜里,瘦尽十年花骨。前期总约上元时,怕难认、飘零人物。”
卢氏雨蝉十七岁与容若成婚,本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有关记述说卢氏“生而婉,性本端庄,贞气天情,恭客礼典。明珰佩月,即如淑女之章,晓镜临春,自有夫人之法……幼承母训,娴彼七襄,长读父书,佐其四德”。可惜这样一位美丽端庄、有教养、有文化、三从四德之标准淑女与容若柔情恩爱三年即因难产而撒手人寰。容若悲不能禁,常向梦中寻妻:在梦里分明是相依相偎,怎无奈醒来却形单影只、拥衾独坐。窗外新月清辉,更催生凄凉寒意,如果还有来生,我定当倍加珍惜!斯人已逝,音容宛在,你还怪我把你的眉画浅了吗?如今我都不敢照镜了,怕见到自己瘦得不成样子。我们不是三生石上有约吗?更怕你见了我已经认不出我这个徒具躯壳的顠零人了。用情至圣至深,非俗人堪有,难怪容若好友顾贞观也说“容若词一种凄婉处,令人不忍卒读,人言愁,我始欲愁”。天妒红颜,悲哉性德!情有容若,幸哉雨蝉!
容若的送别诗亦让人恸容,又如这首《摸鱼儿?送座主德清蔡先生》:“问人生、头白京国,算来何事消得。不如罨画清溪上,蓑笠扁舟一只。人不识,且笑煮、鲈鱼趁著莼丝碧。无端酸鼻,向岐路消魂,征轮驿骑,断雁西风急。 英雄辈,事业东西南北。临风因泣。酬知有愿频挥手,零雨凄其此日。休太息,须信道、诸公衮衮皆虚掷。年来踪迹。有多少雄心,几番恶梦,泪点霜华织。”
蔡先生是何等狷狂之士,康熙九年(1670年)中得状元之时,曾赋七绝以应当年那个狗眼看人低的“查明回报”的山阳县令:“一肩行李上长安,风雪谁怜范叔寒?寄语山阳贤令尹,查明须向榜头看。”蔡启僔一身傲骨,一生才情,容若最理解他,所以此番挂印归去,容若劝这位亦师亦友的忘年交:京华浮云之地,有什么值得为它熬白了头?不如扁舟蓑笠,寄情山水!当年张季鹰尚且说——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家乡的莼丝更美,家乡的鲈鱼多鲜!诸公碌碌皆俗子,要将宇宙看稊米!容若送的不仅是师友啊,更是他自己,虽贵为侍卫,而父明珠亦曾在相位二十载,但容若是心身俱缚,哪里能容他才华驰骋?情深不寿,天妒英才,容若三十一即随卢氏而去,惜哉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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