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惨遭烈日煎，加州孟夏似冬天。

乍暖还寒生感慨，时差对我猛催眠。

访加州之前，友人说过:美国春夏秋冬分明，夏天热得厉害，是故，我此行只带夏令衣服，撇下累赘西装。岂知才踏出加州机场，意外地，寒流在盛夏的五月蒙蔽了阳光，化烈焰为清凉，教人通体舒泰。

接机的是加州一大一小两位阿姨以及大舅，见面后，真有说不出的欢喜。把行李堆上两台汽车，寄车费每辆3元。我说:3元?等于6万越币，劳动界可以解决一日三餐，在越南，寄车才二万。

大舅说:　3块钱即寄即取，时间长，每小时加收1元。在美国，睁开眼便须付钱。

大舅的家约一小时车程，当然回大姨那幢小洋房。该小区环境蛮好，不过，只堪母子三人的住宅，这两年因为保领小姨一家四口移民，在客厅暂打铺盖，一睡就到今日，此刻加上我夫妇到来旅游，给我强行剩出一个睡房，面对人满之患，我深信:相见易得好，久住难为人这句话错不了。

我不喜欢加州的环境，熟人全住得老远，一家子似乎无话可说，小区的老外,见面顶多打个招呼。人生并非食得好、住得好便满足，就我的大舅一小时车程距离，见上一面自回，更远的岂非相见时难别亦难?

美顺超市

次日起床，吃完早餐，小姨把我夫妇送到美顺超市。据估计:这规模颇大的超市，应该是越籍华裔当的老板，招牌上三种文字:最上层中文、越文次之，下面才是英文。

在美国，无论上哪都开汽车，的确方便且派头十足。上街市购物只有超市一途，超市的货物应有尽有，我甚至在里面拿到一份免费报纸。

老伴说:早知超市什么都齐备，咱们何必在越南打几个包裹?省得海关抽税。我跟她解释:抽税与运费虽然花几百美元，算起来还是比美国超市购物便宜得多。

小姨说:在美国有个怪现象一一卖食物要让顾客试食，而且有权不买。许多越南人可以空着肚子走进超市试食，直到肚皮实在装不下为止。

国内航空

赴美前，大姨约我夫妇先赴加州，声言为我们预订前往爱德河的内航机票。机票果然订好了，开始时说:直航每票218元;后来又说:没有直航班次，过境盐湖城,只收170。据机场售票员称:晚上九时可抵爱德河州。

爱德河与加州的时差一个钟点，晚上九点等于加州的八点，可以和女儿会面了，心底多欢喜呵!哪知道将近起飞时，负责人突然宣读老伴的名字，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听者瞠目以对!多年前读的英文，全派不上用场。

放眼大厅，全是白人，竟没一个是黄皮肤的可作通译。结果外面一名职员走进来把我带出去，我心中十五十六，莫非把我当作恐怖份子，又或什么人把海洛因放进我的行李箱?

幸而事情不至于糟糕，原来大姨恐怕我们没手机联系，托人传我出去取她的手机备用。我本来带备自己的诺基雅手机，可美国的电话卡不卖帐，何况充电的三叉插座也不合作，手机变成无用。

经过一小时飞行，到达盐湖城，在降落前，但见山头积雪未消。盐湖城机场大到国际水准，机票上没注明登机口几号，不知何所适从，幸好售票处早给我们一张纸条，凭此纸条，一名女职员知道目的地是爱德河，遂带我夫妇直达d6登机口。

这登机口的负责人正被许多乘客质问，原来去爱德河的这班机本是九点起飞，竟改为凌晨两点!我抬手看腕表，这时才晚上七点，无疑直须多等五个小时。实在困得厉害了，许多人横七竖八的睡在地毯上。

不一会，又有消息说:请所有乘客转到c5登机口等待，我夫妇当然又听不懂!幸好还有好心人把我们带去。洋人到底有风度，虽被机场差来遣去，没见任何人大声嘈吵，这种场合在越南，往往会发生争吵，甚至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候，大姨的手机发生作用了，除了给大姨通报，也可把情况通知女儿，让她深宵三点之后才来接机。

我夫妇今日走的这条路，困难重重，其实三年前，才16岁的女儿早走过了，她因为懂英文而走得轻松，都怪洋人尽说咱们中国乃大汉沙文主义!他们自称民主?可就全世界公共场所都有英文，唯独美国不予他人方便。

如此爱德河

凌晨三点，回到女儿宿舍，疲倦敎我倒头便睡。一觉醒来，稍为打量四周环境，但见宿舍一房一厅，另有浴室以及贮物室，地面铺地毯，与女儿同住的是个清秀韩国女生。我夫妇就睡在客厅临时安置的两张床。

这时已是中午，女儿放学回来，买了吃的，我吃得两口，只感索然无味。问女儿讨牙签，得到的回答:西人不喜欢这玩意，用的是牙医特定的刮牙缝安全线。

这房子的德裔女主人便是女儿的监护人，那是学校安排的，每年六千美元包食包住。这家人，夫妇俩有两个孩子，才四岁两岁。白天各自上班，家有两部汽车。

我女儿的汽车虽只1700元不值钱，坐上去也蛮过瘾。走出屋子,被冷空气侵袭,难受死了。我说:如果不买夹克，老爸准会冻死街头。

还好，汽车里有暖气。女儿问我:这些年还开汽车不？瞧她的车术跟朝登大哥相比，谁厉害些?我笑而不答，答案其实很简单:朝登如果来美国，开汽车肯定胜任;雅欣回越南，又怎敢开汽车？　

车子滑了出去，沿途景色看来比加州秀美得多，路两旁都是低矮平房，可能因为美国的油漆上等吧，但见家家户户保持门墙一新;马路也不像加州似的有补痕，尤其没有民居的路段,一定绿草如茵,搭配疏落有致的挺直树木，一如我们常在杂志看到的景观。

这爱德河州如果说是城市，房屋不多，说是乡镇,派头又过大。据说爱德河盛产薯仔，可能地处偏僻吧，在这里很难找到黄皮肤居民。女儿让我们把礼物送到第一任监护人家中，据说:初期上的学校与住的地方相距太远，坐公交极不方便，迫不得已转换住的地方。

跟着下来是拜会留学生区代表，是个英国女人，参观了她的住宅，的确比加州大姨那幢洋房西化得多。回程时，我对老伴说:知道为什么这些有钱人敢住如此偏僻地方吗？就因为有枪，晚上倘有劫匪,可以一枪打死，那是自卫，顶多赔钱，杀人用不着偿命。在越南，有钱人哪敢住郊区?不但钱财被抢劫一空，还须赔上性命，那是各不相同的法律所形成的生活环境。

说话问，已是晚上九点，可虽然没见太阳，天空竟还灰白，记得书报上说:北欧挪威有半年全是白天，不料我在这爱德河也碰上了夜里的白日。

学校与超市

雅欣开车送我们去参观她就读的学校，广场上停满了汽车，学校的规模大得令我吃惊，每条走廊都很宽。她带我们走进教务处，经过介绍，得知是老爹娘从越南来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老师们都惊喜。

女儿领我夫妇在学校走来走去，有些课室学生正在上课，我问雅欣是否因为陪爹娘而不去上课?得到的回答是没课。来到一座大厅，两旁摆满瘦高的铁箱，老伴问:这些箱子收藏什么来着?雅欣指着其中一个箱子说:女儿的书簿作业全在里面，正在上课时，如有需要，老师会剩出五分钟让学生去拿。

走到食堂，但见门口写明最多容纳820位，这时虽然空无一人，足可证明该校学生人数之多,绝非泛泛，因为并非所有学生都在学校用膳。我们又在走廊墙壁陈列的照片得知:本校成立于19*4年，每四年展示一次优秀生照片，我见到一百多帧照片之中，黄皮肤的仅只一名男士，是香港人。　

看看日已中天，女儿须留校操练，趁早把我们送往爱德河最大的超市蹓跶，可以轻松地等她。这超市果然别具一格，尤其洗手间堪称一流。我有个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必先辨认洗手间在哪，水平多高?越南的百盛超市或安东市场还有许多地方的设备都一流，可尽管在美国加州，美顺超市的洗手间却不成话，或者这样恰好证明此乃越南华人之本色吧。

爱德河超市的饮食业跟越南大同小异，四周是摊位，中间摆满桌椅，我选中的食品是中餐，一客六元;当炉的女子年龄应该四旬以上，墙壁贴满挥春，口中说的是英语。我脑筋一动，想起美国华人大多讲广东话，不过,为免撞板，还是问她懂国语吗?

“我识讲唐话”

“那妳是香港来的吧"?老伴立即凑兴。

“不，我是越南华侨，不过越南话听得懂，不会讲”。

“相信妳偷渡时年纪还小吧”。我自作聪明说。

“不，我们家是坐飞机来的”。

“妳们家能有这生意真棒”。

“不对呀!我只是打工的”。

我是乡里

来到美国加州洛杉矶，头一天大舅买12瓶啤酒与我对酌，之后前往爱德河跟女儿会面，一连数天，竟连咖啡也喝不到，真憋死人。

在越南，我既喝啤酒;咖啡又上瘾，这些年,和故人诗友结识,可谓得其所哉，把戒掉七年的烟瘾重拾旧欢，偿了七年之痒，如今<老江西游记>长达一个月之久，啤酒偶尔喝几瓶，咖啡还可堂而皇之,任喝唔嬲，至于抽烟,说什么都须放弃的了。

在爱德河的吃喝，真应了水浒传的一句话，“嘴里淡出鸟来”，吃一客日本料理，只一半便觉难以下咽，无怪乎洋人发明试食这一招，的确合情合理，你烹调得难以入口，还能强迫我花钱吗?我亲眼见到那西装革履的洋大个子，试食一小块鸡肉之后,扬长而去，不觉点头赞许。

世上最活受的罪，就是得不到自由，落脚的地方离市区太远，要上哪去，全靠女儿开车，她母女每次出街都隆重其事，非半小时不能成行，所谓出街,除了逛超市“索娉”之外，再没什么节目。幸而逛超市正投老伴所好，瞧她一副得意的样子，有一次，我笑说:今天爱德河来了两个定馆的乡里。老伴信以为真，定睛四顾，全是非我族类，一脸狐疑反问哪有？

我笑而不答，打手势告诉她:说的就是自己,想不到老伴竟深以为然。是的，我的朋友四九住在定馆，每次到西贡喝喜酒之前，都跟咱们一叙，总爱说你们是住在西贡的城市人，我这山輋乡下佬,哪有什么见识云云…。

今日的我来到美国，恐怕比四九还要糟糕！不是吗？不识英文，有目如盲;不懂听，有耳若聋;不能讲，有口无异哑巴。有关这方面的故事，我听一位香港朋友诉过苦,这朋友是来越南做生意的，有一次,到某企业套关系，突然间要便溺，不知洗手间在哪?向保安询问:英语听不懂;华语不懂听，一时间,急上头来骂了一句广东三字经，岂知保安竟恍然大悟说:您要“小”？向那边走，转一个弯便到toilet。

说真的，我还算幸运，知道英文restrooms就是洗手间，美国的洗手间大多不外露，要是不认得这个词，包保你找不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