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因为对这个学校失去了信心，袁涛已经做出了决定，打算回老家去，虽然，他还可以在这个学校呆下去，他也可以到这里的其它民办学校，可是，他已经是还有十几年就退休的人了，他不想丢了公办学校老师的编制，因为在这里虽然熬到退休也有退休金，可是，和公办学校老师比起来相差很远，因为民办学校是按企业的性质算的。所以，民办学校很多老师也说，他们是把后半生的钱拿到前半生花。

因为定下来要回去，所以，他也把这个决定电话通知了他的老同学。可是，等到的答复让他惊呆了。老同学说，他已经把申请报到局里了，本来也没什么异议，可是，局领导中有人提出说他是装病，实际上是出去挣钱了，现在还没决定，弄不好要处理，轻的处分，严重的取消编制。

袁涛整个人呆了！他正想摆脱这里的恶梦，回到自己的故乡和家人团聚，过几年安生日子，可是，没想到这样想法也可能成了泡影了。现在是这里不欢迎，家里也不欢迎，他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了，他突然有了一种“忙忙如丧家之狗”的感觉。

因为快放假了，呆在学校没什么事情，他独自一人来到海边。孤独地走在海边，沙滩上依然是热闹的人群，可是，他一点欣赏这热闹的心情都没有。他甚至想，天地之大，怎么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呢？他真想永远走进这茫茫的大海。可是，他走了，家人怎么办？况且，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吗？

妻子也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情况，让他赶紧回家活动活动。他明白“活动”的含义是什么，可是，他一个教书的，平时和人家也不打什么交道，他就是回去了又去找谁呢？老尤也让他早点回去，如果晚了，局里做出决定，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而且，据可靠消息，因为这几年家乡发展变化很大，教师也实行了绩效工资，想回去不是他一个呢，还有几个这样的情况。

是啊，如果真的实行了绩效工资，那他们这些在民办学校的老师真的没什么意思了。更主要的是，如果真的回去了，他也不用过这种漂泊的生活了。

他现在突然很怀念自己在老家时的生活了，哪怕不取消他的编制让他到农村，他也愿意。他曾经在农村中学呆过，而且，一呆是十年呢。那时候，虽然生活很清苦，但过得也充实。农村的孩子是很质朴，对老师非常尊敬，家长们更是对老师尊敬有加。因为小镇不大，人口也不多，有些孩子有什么情况，他也常常到孩子们的家里去。每次到孩子们家，家长都奉为上宾，弄得他后来就有什么事也不敢轻易去孩子们家了。可是，这里呢？老师们的地位是很低的，家长才是上帝，他们有的花几万，有的甚至花十几万，就是把孩子送到这里给老师管的，虽然，他们自己管不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们认为老师就应该管好他们的孩子，如果管不好，不是家长的责任，也不是孩子的责任，是学校的责任，是老师的责任。他们还专门成立了家长委员会，家长委员会甚至有权更换老师。自然，一个不受家长和孩子们欢迎的老师的命运也可想而知了。家长是学校的上帝，是它们的衣食父母，自然站到家长一面。袁涛曾听说在一个民办学校发生过一件让老师们震惊的事情。一个老师批评了孩子几句，孩子家长跑到学校兴师问罪，要老师当着家长和校长的面给孩子赔礼道歉。那位老师忍无可忍，拂袖而去，当天晚上收拾东西就离开了那个学校。

难道这就是城市和农村的区别吗？难道这就是文明和落后的区别吗？袁涛感到很茫然，而这一切是他不出来没法体会的。人人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可是，他算得上“好马”吗？“回头草”真的不能吃吗？而且，现在不是他想不想吃的问题了，而是人家让不让他吃的问题了。

他突然之间感到生活很绝望！原来把沿海城市想象得很美好，现在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他甚至想着，他要在这里好好扎一下根，买个房子，再把老婆接过来，等儿子大学毕业了，也让他到这里发展，那时候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现在，一家三口虽然生活在三个城市，但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再过几年就会好起来的。可是，他没想到，就凭他这点工资，要想在这里买房子真的比登天还难啊！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地起房子呢？

他觉得应该亲自再去家一趟，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编制保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