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蕾,把你的手放在上面。”李晓东拿着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伸到我面前。
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石头,有棱有角,凹凸不平,拳头大小,隐隐约约有说不出形状的图案和纹路。
“这是什么石头啊?”
“如果把你的手放在上面,它会给你一种神奇的体验,来试试。”李晓东用鼓动的眼神看着我,语气中带有诱惑。
“从小到大,也只有我被你忽悠。”
“这次绝对是真的,不信,你试试。”
“搞得玄玄乎乎,神乎奇神的,我就不信这石头里还能蹦出猴子来。”我把手放在石头上,我倒要看看李晓东能变出什么把戏来。
李晓东闭上了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好象只有闭上眼睛他才能看见石头里的奥秘。
“今天,你听清楚了哦,今天,将会有一个男生向你求爱!”李晓东睁开了眼睛,神情严肃地说,“我看见是在一个长方形的空间里,嗯,有轮子,还有拥挤的人群,”李晓东故弄玄虚地想了想,又说:“嗯,其他的,就看不清了。”
“你当我是豆寇年华,芳龄二八的黄毛丫头啊,我可没空陪你玩这么弱智的游戏!”我转身回屋,背上背包走了。
我家和李晓东家在一个古老小院里,听母亲说这是以前地主家的房子,解放后分给了林家和李家。青砖黑瓦,飞檐镂雕,树木葱笼,院子的墙角生长着几株万年青和一种说不名来的植物。
小时候,李晓东总爱逗我,把我逗哭后,又把我哄笑了。长大后,他逗我却让我有点哭笑不得,因为我不再是那个流着鼻涕的小丫头。我上了美术学院,刚刚毕业。我朝气蓬勃,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用句流行的话来形容,我是个“轻熟女”了。
人生短暂,上帝给我生命,不仅让我享受生活,还让我要出去找工作。所以,今天,我给自己的任务是买一身职业装,去一家网游公司面试。
路过一张桥,桥上站着一个背包客,穿着光鲜,腕戴名表,地上摊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只需六元钱,买包子和矿泉水”,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曾经被骗过,回家讲给李晓东听后,被他骂了两个字:“猪头”。
我认为,一个人放下自己的尊严,违背自己的良心去挣别人的血汗钱,这钱养活的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尽管我一无所有,但我会用我的尊严来养活自己。
不过,在找到养活自己的工作之前,还是先让自己的胃工作起来吧。
“老板,来一个鸡蛋煎饼,不要加料。”我把一元硬币递给摊主,等待他摊煎饼。
一个高高瘦瘦,干干净净的男生用手指轻轻地碰我,微笑着对我说:“不好意思,我的一元硬币掉进你的包里了。”
“不会吧,你的钱怎么会掉进我的包里呢?”我满脸狐疑。
看到他满脸诚恳的样子,我把手伸进了包里,我掏着,我掏出了钥匙,皮夹,发饰,还有……,果然有一枚硬币,“哎,给你!”我转过身,干净男生已经走了。
他跨上了不远处的公交车,回过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着说道:“送给你了,当我请你吃早餐。”
有这样的事?!竟然有个男生请我吃了早餐,用这样的方式!我望着远去的公交车,心里美滋滋的。
“今天,将会有一个男生向你求爱!”李晓东的这句话突然从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我从来不相信这些神神秘秘,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是,李晓东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东西,它们真真实实地存在,科学家把这种自然现象称为“迷”。
可是,刚才的那个男生并没有向我求爱啊,他只是请我吃了早餐而已。
另一辆公交车到了。
“前门买票,后门上车。”司机喊道。
我钻进了人群,在靠近车门的座位后侧方站着。凭我多年的坐车经验,只要我身旁这个坐着的男人起身下车,这个座位就非我莫属了。
车厢里拥挤不堪,一片嘈杂。
我一只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握着煎饼。
肚子好饿啊,我低头啃了一口煎饼,香气扑鼻,忍不住,又啃了一口。
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小块碎屑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在了身旁有座位的男人的头上。他的头顶是秃的,油光发亮,那块煎饼碎屑趴在上面,像一条休憩的小虫。
他缓缓地伸出他的手,往头顶摸去。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看了看我,我漠然地注视着窗外,面无表情。他又环顾了四周,没有发现可疑迹象,只好默不作声。
噢,虚惊一场!
又过了两站,秃顶男还没有下车。我的肚子又开始唱空城计了,就只再咬一口,我对自己说。
我侧过头,准备张开嘴巴,这个时候,全车人集体向前来了个大趄趔,我的煎饼像一块抹布——“啪”——甩在了秃顶男的头上。我知道,这下我是在劫难逃了。
“不好意思,……”我身旁的黑衣男人对秃顶男说道。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秃顶男的拳头朝黑衣男的下巴挥了过去。黑衣男左手轻轻一挡,右手快速出拳,秃顶男刚刚站起来的身体倒了下去。
“有人打架啦!”“什么情况啊?”人群骚动起来。
秃顶男吃了亏,不肯罢休。他用肥硕的身躯撞向黑衣男,因为没有躲避的空间,黑衣男只能抱住秃顶男纠缠。
而这时,停靠点到了,下车的人们像被赶下架的鸭子一样,往车门边涌挤过来,他俩只能暂时罢手。
趁着这个机会,我拉住黑衣男的手跟着人群向车外跑。匆忙中,我的小开衫被车门上的把手扯开了一道口子。
我拉着黑衣男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来,我狼狈不堪,气喘吁吁。
“你的衣服破了。”黑衣男说。
“我知道,没事,谢谢你帮我。”
“什么?”黑衣男一脸茫然。
“那他为什么打你啊?”我也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我只想说让他把脚挪开,他踩到我的脚了,他反倒动手了,这人真没素质!”
原来如此,我差点笑出声来。
“要不,给你买件衣服吧,一个女孩儿家穿成这样,会被别人议论的。”黑衣男诚恳地说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买。”我连连摇头。
黑衣男环顾了周围的店铺,说道:“那家,走,去看看。”
我被他生拉硬扯地带进了那家服装店,仔细一看,是蓝色倾情的牌子。我选了一款职业装。我在试衣镜前照了照,清爽,干净,利落。我的心里美滋滋的。
“有气质,不错,就这件吧。”黑衣男赞赏道。
直到现在,我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这是一张轮廓清晰的脸,挺挺的鼻子,眉宇间有一种刚毅和韧性,微微上扬的嘴角勾出柔和的唇线。他身材匀称,肌肉健美,浑身散发出男人的气质。
“今天,将会有一个男生向你求爱!”李晓东的这句话又无法控制地从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我的脸顿时绯红,浮想联翩。
然而,黑衣男付完钱后就走了,连我的名字都没有问。李晓东啊,李晓东,这么帅的男人,为什么他没有对我说:“我喜欢你”呢?什么破烂预言啊!
接下来,应该去面试了。
我身着新衣,神采奕奕。微风轻轻拂过,长发飘飘,我感觉空气是那么清新。
我知道,还有许多的求职者,在严峻的就业形势下,像一群狂奔的蚂蚁,不辞辛劳地寻找工作。他们拥有梦想,憧憬着未来,却在无情的现实中一次次碰壁,最后,不得不屈服于生活。
坐在公交车上,我翻看着我的简历,美术图稿,还有面试时应该注意的礼仪。
“请问,你是学美术的吗?”坐在我身旁的男人搭讪道。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嘴唇有点厚。
“是的。”
“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啊!”他又搭讪道。
“是的。”
“我是上海**老干部医院的营销代表。”他自我介绍。
上海**老干部医院?那不是表哥曾经工作的医院吗?据说,这所医院去年就关闭了,表哥已经被分流到上海的其他医院去了。
厚嘴唇男从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了一本图册,递给我说:“这是我们医院的简介。”
图册的正面赫然印着“上海**老干部医院”,我翻开里页,有各种医用仪器的图片和介绍,最后一页是身着白大褂的全体医生的合影。
这就奇怪了,我被搞糊涂了。
“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对你们这个城市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听说,你们这里有钱人很多吧?”
“是的,我们这里虽然是小城市,但经济还算是比较发达的。”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客户,希望你介绍给我,我会给你报酬的。”他说着就递了一张名片给我。
从来都是病人求医生,哪有医生来求病人的,我更糊涂了。
“我们医院专门针对亚健康人群设计了一套检查和治疗的方案,这在其他医院是没有的。”他指着图册上的医疗仪器说道:“这是我们从美国进口的仪器,能检查出各种各样的还没有临床症状的疾病,比如说癌症,病人在其他医院检查出癌症时,已经晚了,而用我们的仪器检查和治疗,就可以把癌细胞扼杀在萌芽状态......”
我听他口若悬河地说着,似懂非懂。
“我们的客户是有一定经济基础的私营企业的老板,公司的总经理,还有政府官员等。”他顿了顿说道:“如果你的亲戚或老板有这方面的需求,你可以和我聊系。”
接着,他开始讲述他个人的情感历程,“我有个女朋友,跟一个有钱人跑了。”
“哦。”
“她宁愿做别人的小三,也不愿意回头。”
“如果是这样的女孩子,也不值得你珍惜啊。”我安慰他。
“现在的女孩子都比较现实,男人必须有房有车。”
“我不这么认为,物质生活可以点点滴滴积累,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一个好女孩,如果谁娶了你,一定很幸福。冒昧地问一下,你有男朋友吗?”
“啊?”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不知所措。
我突然想起了李晓东的那句话:“今天,将会有一个男生向你求爱!”我的心“咚咚咚”地跳起来,心里想着:我该怎么办?如果他说:做我女朋友吧,我又该怎么回答呢?他的嘴唇这么厚,我可不喜欢。
就在这时,停靠点到了,我对他匆匆说了声“再见”,就下车了。
我寻找那家网游公司,看到了,在前面不远处。可是,厚嘴唇男却紧紧地跟着我,在我下车的时候,他也下车了。
我进了公司大门,他也进来了。我乘电梯,他也乘电梯。电梯里就只有我们俩。
企求上帝,你千万别说那句话,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然而,他并没有说那句话。在走出电梯后,厚嘴唇男对我微微一笑,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请问总经理的办公室在哪里?”我听到他问楼道里的工作人员。
“请问在哪里面试啊?”我逮住另一个工作人员问道。
“请跟我来。”这个人说道。
来这家公司面试的人真不少,我排在了最后。趁着这个空,我拨通了表哥的电话:“表哥,上海**老干部医院不是关了吗,怎么还在营业啊?”
我把在公交车上的经历告诉了表哥,表哥气愤地说:“这些人在利用上海**老干部医院的声誉,欺骗那些小城市的有钱人,他们是挂羊头卖狗肉,懂吗?那家医院已经不是上海**老干部医院了。”
“原来是这样啊!”
现在,厚嘴唇男一定在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总经理,让他去那家医院就诊。
我应该阻止这一切,怎么办呢?我苦思冥想着,突然,我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我迅速从背包里拿出几张白纸和美术铅笔。我快速地画着,我和厚嘴唇男成了主角,当然还有表哥,我把这段经历真实地用漫画故事展现在了纸上。当然,关于厚嘴唇男的情感经历,我把它省略了。
我把这几张纸夹在我应聘的美术稿的最后一页。
面试开始了。
我看得出来,这个招聘的女人很赞赏我的美术作品,她一边翻看着一边对我提问题。我曾荣获过系里美术比赛的二等奖,对于应聘网游公司的画师,我的美术功底是绰绰有余的。我知道,我的梦想是当一名画家。然而,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先找一份工作。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奇怪地看着我。我恳请她说道:“请您现在务必把我的漫画交给总经理,拜托!”
她仔细看了看我的漫画,迟疑了一会,说了声:“稍等”,就走了。
我焦虑地等待着,不知道总经理相信我还是相信那个厚嘴唇男。
过了一会,那个女人来了,她说了一句话:“你被录取了。”
真的吗?我被录取了!也就是说总经理相信了我。耶~!我兴奋得差点把厕所门当成电梯门。
这真是幸运的一天啊!干净男生请我吃早餐,黑衣男送给我一套职业装,而因为厚嘴唇男,我也得到了一份工作。还有谁会比我更幸运呢?而李晓东所说的那个向我求爱的男人却一直没有出现,我被他彻彻底底地忽悠了。
该回家了。我坐在了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窗外高楼林立,商铺满目,一派繁华的景象。生活真是美好!
就在我欣赏美景,感慨生活的时候,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矮胖男人,手捧一大束玫瑰,微笑着向我走来。玫瑰花上插着一张大大的贺卡,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我爱你!”
“我看见是在一个长方形的空间里,嗯,有轮子,还有拥挤的人群,”李晓东早晨所说的话迅速在我脑子里闪过,李晓东所描述的不正是公交车吗?而我今天所有的奇遇确实都和公交车有关啊!难道他的预言是真的?而这个可以当我爸爸的男人,就是那个要对我求爱的人吗?
是的,就是他,他正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面带微笑,眼睛里充满着深深的情意。
他在我离我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单膝跪下,口里念着:
“你似一阵风,
从我的身边飘过,
我枯萎的心,
从此有了迷恋的方向,
……”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听到他说:“嫁给我吧!”
周围的人群大声地起哄着:“嫁给他!嫁给他!……”我惊恐万分,我的体温在慢慢降低, 我想我快要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车厢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前座的高个子女人站了起来,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而我的身体也瘫软在了座位上。
李晓东,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下车后,我一边抽泣,一边怒骂。
李晓东的车正好停在院子外面,他看到了我,朝我按着喇叭,我气呼呼地拉开车门,粉拳像雨点一样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这个忽悠大王,就因为你早晨的那句话,今天我遇到男人就糊思乱想。”
我描述着中年男人手捧玫瑰的那段,李晓东听后笑得前俯后仰,眼泪直飙。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因为惊吓,委屈,还有李晓东的漫不经心的态度,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
李晓东紧紧地抱着我,他拿了张面纸,轻轻地为我拭掉眼泪,说道:“傻妹妹,今天我请你吃大餐,算是对你的补偿,行吗?”
“真的?”
“真的。”
我破涕而笑。
这家餐馆的生意真红火,我和李晓东进去时,靠窗的座位已经坐满了。没办法,只能选择中间的位置了。
我点了一大盘龙虾,涮羊肉火锅,鲍汁百灵菇,酸菜鱼,茶树菇烧肉,还有,我翻着菜单,对服务员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点这么多,你吃得掉吗?”李晓东说。
“你今天忽悠我,我不狠狠敲诈你一顿,实在是对不起我受伤的心灵。”我愤愤地说。
“我没有忽悠你!”
“你还不承认,那个对我求爱的男人呢,在哪里?”
这时,外面马路上示威游行的队伍正好经过,他们高喊着:“钓鱼岛是中国的!”“抵制日货!”……
餐馆里的人群纷纷向窗口拥挤过去,李晓东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深深地吻住我的唇,说道:“我就是那个向你求爱的人,小蕾,我喜欢你!”
我看见服务员正推着有轮子的餐车从我眼前经过。
……
(如果有时间,可能会写成长篇,但现在,我需要休息,很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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