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的徒，是个广义的意思。意思是说，凡是管我叫师傅的年轻工人，我都认他们是徒弟。而并非是上面指派给我，叫我教他们技术的年轻工人。

我在铁路上跑车的时候，我们当车长的都有一个习惯：如果从其他车班调来一个过去不认识的乘务员，我们一定会去找他原来车班的车长，了解一下这个人过去的状况，我也不例外。如果那个车长告诉我，那个人很好，非常老实肯干。那我一定会喜笑颜开，兴高采烈的跑回车班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大家也就会和我一起分享这个快乐。如果人家告诉我，这小子最不是东西了，那不用多说，我一定会垂头丧气的回到班组的同事那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大家说：来了一个不是玩意儿的家伙。那大家也会跟我一起大声用广东话说“丢”！不过讨厌归讨厌，遇上了也算是命不好，以后想法子改造这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也就是了。但是心里总还是觉得不痛快。至于能不能把这家伙的毛病纠正过来，我也心里没底。反正，我还没有遇上过什么难剃的头。

有一次，我的车班来了一个新人，这小伙子年轻、漂亮，一见到我们大家就彬彬有礼的问好。对我来说，印象还不错。可是到他原来的车班里一了解，他原来的车长开口就说：“这小子最屌了。”我一听这话仿佛兜头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再一细打听，原来这小子特别的懒，车上一些需要大家共同做的事情，他从不插手。像加水这样需要大家共同完成的任务，他就不干。理由是不会加水，也不想学。可是一旦加完了水，他又最先跑进卫生间洗澡。用水还十分大方。这让他原来的车班的人对他十分反感。你说他他不听；你拉着他加水他不加；整个一个滚刀肉。

听了别人的叙述，我的心里就转开心思了。心想这滚刀肉性格的人我还真没见过，是要想个法子治治这小子的懒病。我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带着这个叫小w的家伙上了我们的车。

一开始大家还相安无事，有一天我们在一个车站看到有加水的地方。于是大家赶紧行动起来，时间很紧，必须争分夺秒。可是小w却懒洋洋的靠在车门旁边，悠闲的抽着烟，看我们手忙脚乱的忙活着。我车上的电工小m不满地对我说：“车长，你看小w，他也不说下来帮忙，就知道享受现成的。”

我回头看了小w一眼，叫他下来帮忙。小w不慌不忙的吐着烟圈，回答说：“车长，我不会加水。”

我有些气恼，说道：“不会也下来帮忙，你这会儿不学，以后怎么学得会。”小w依旧不紧不慢的弹着烟灰，眼晴望着别处，慢悠悠的说道：“我也没想学。”车班里的其他人都气坏了，有人甚至想上车上去揍他。我拦住大家说：“算了，这会儿没工夫理他，以后再说吧。现在赶紧加水要紧。”

水加完了，车又开了。这时小w又想第一个去洗澡，我故意叫住了他，跟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问些他工作上的事。叫他最后一个洗澡。很多人一想起小w那副懒散的样子，依旧怒气不平。我对大家说：“别生气嘛，大伙儿也都累了，都歇着去吧。”

我们的车在广州西站冷库卸货。车一停稳，我就下了车。用很平淡的口气说道：“小w，下车。”

小w下车以后，我对他说：“来吧，我们现在有一整天的时间，现在我就教你怎么加水。去，把水管拿出来吧。”小w犹犹豫豫的不想动，我恶狠狠地“嗯？”了一声，他这才赶紧去拿水管。其他人一看要加水，条件反射似的跳下车也想来加水，我故意大吼一声：“滚回去！”吓得其他人都站住了。这时我又用恶狠狠的声音喝道：“我教小w加水，关你们屁事，还不给我滚回去。”其他的人立刻心领神会，“滚回”到车上去了。然后我转身，和颜悦色的对站在一旁吓呆了的小w说：“没事，让我们来学习吧。”

我开始教小w怎样加水，其实加水很简单。我一边说，小w一边做。很快水管就接好了，然后等车上的水箱加满以后，我叫小w把水管收好，这时其他人已经在洗澡了。我对小w说：“你瞧，你这不干得挺好的吗？下次就这样干。”

车班里的其他人已经看出来了，我这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教育小w呢。小m在小w洗澡的时候，悄悄对我竖起大拇指。我笑着骂了一句：“滚一边去。”

如果以为这算就完事了，那就大错特错了。吃过中午饭以后，我又下了车，又用平淡的口气叫道：“小w，下来，加水。”

小w又下来，拿水管、接水管、加水、加完水以后收水管、把这一套活又干了一遍。这回我板着脸、背着手，只说不做。全部由小w做。车上其他的人也不再下来找骂了，全都笑嘻嘻的看着我指挥小w做事。瞧他们的脸色，小w像个霜打了的茄子，满脸不是个色儿。其他人则捂着嘴笑，好像捡了金元宝似的开心。只有我依旧是摆出一副严厉的神色，小w看了心里直敲鼓。

这还不算完，以后我又先后在18：00、20：00、21:00、22:00几次把小w叫下车加水。每次都是我在一旁背着手说，小w低着头干。小w一开始不敢说话，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在我再一次准备要他去加水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车长，还加水啊，水箱都是满的了。”我故意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不行啊，你这加水的技术还没学会，这是我这个车长没尽到责任。我不把你教会了，领导还不要批评我啊。来吧，我们再来一次，我一定要把你教会才行。”

小w再也忍不住啦，他大声叫道：“我已经会加水了。”我要的就是这句话，这会儿由小w说出来，真是太好了。我故作惊喜的问道：“你真的都学会了？”在得到小w再一次肯定的回答之后，我又一次故作惊喜的说道：“哎呀，太好了，你终于学会了。那好极了，以后加水可就看你的啦。”其他的人也连连在一旁起哄叫好。此时的小w，一脸的尴尬。

以后在加水的行列中，就有了小w的身影了。这时候，我会拍着他的肩说：“小w，干得不错，这不挺能干的吗。”这时我明白，对小w，不能再折腾他，而是该多表扬表扬他了。

王天立

2012年9月19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