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84岁的茂源老汉蜷手缩脖地蹲坐在空旷的屋里,时不时地侧耳听听门口有没有动静,时不时地拿眼瞟一下窗子上的暮色由浅到深,越来越浓。他瑟缩成一团,像冷风地里的一片树叶,本来就骨瘦如柴的他,感觉浑身没有一点血肉了,怎么连一点抗寒的能力都没有啊?冷气自四面八方向他袭来,血液都凝固了!
往年冬天绝对没有这么冷啊,几个老哥儿常来家里,大家抄手围坐在一起,个个嘴里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一边有滋有味地喝着老婆子泡的野菊花茶,那青绿透着清香的茶水,又去火又爽口,喝进肚子里热热乎乎的,一屋子都是腾腾的暖气,加上你一言我一语天南地北的闲侃,很难让人记得是坐在冬天里啊!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下了之后,接二连三地下,路上,院子里的冰冻了一回又一回,总也没有化的时候,几个老哥儿再也不走动了,老胳膊老腿的,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老婆子也在去年春天走了,现在屋子里连一丝热气也没有!
“啪”,一滴清水鼻涕摔碎在黑袄袖上,∮哎,真是人老变窝囊了,连鼻子都管不住啊,难怪媳妇不待见,儿子也……老婆子临死时的哭声又响在耳边:老头子,我咋放心你啊!这个老婆子自己两手一撒,什么也不管地享福去了,孙子不是出过这样的题么:什么地方最让人留恋,去了就不回来了?呵呵,原来是西天啊,这个混小子!老汉不由的“嘿嘿”地笑出了声,西天再好,我也不去啊,84,啊?“73,84,阎王不请自己去”,莫非我真该去了么?俗话说的一般没错啊,不行啊,阎王爷,我得给您求个情,希望您高抬贵手,再宽限我一段时间,不是我怕死,也不是我不愿死,实在是我的小儿子还没有结婚啊,他还在外地打工,没下雪时打回过电话说:二月二就要结婚了!只要我看着他把那女娃娶回家,我就可以放心地死了,那样我这张老脸也有法见老婆子了,我也真想她了啊,她在时,一日三餐从不让我操心,可现在我常常是想吃不想做啊,今天就吃了一顿饭,晚上床那头有老婆子暖脚,被窝里暖烘烘的,可现在哪一夜不冻醒好几回啊?茂源老汉又打了一个寒颤——家里如冰窖一样难以存身啊!本来该生个炉子啊,可煤球今年一下子涨到2角5分一块,这不是要人命么?儿子好久都没寄钱了,家里仅有的几十块钱,还要过年用呢!忽然他看见墙角有个树疙瘩,哈,怎么老早没有发现啊?生火!说生就生,他艰难地把树疙瘩挪到床边,然后又找来软柴,用抖颤的手划着了火柴。一会儿,浓烟四起,一会儿树疙瘩就慢慢地被引燃了!灰白的烟气呛的人直流泪,可是冷气被一点点地赶走了,屋子里暖和多了!
好象门口有脚步声,他猛地精神起来,可是再仔细辨别:四周很静很静啊,静的让人可怕,他都怀疑世界上是否只剩下他自己了!窗户也完全黑了,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了啊,奇怪,最近孙子也不来了,也许功课忙吧,快考试了,恩,这孩子学习还不错呢,他一定等年终捧着奖状再来看我呢!只要他好好学,比啥都好呢。哎,这么好的火没人陪着烤,可惜啊。他失望地用棍拨弄着火,不过今夜不用受冷了,索性躺到床上去,这么暖和不睡觉干么呀?
夜半,熟睡中的人们,被一阵刺鼻的气味熏醒了!
有人终于受不了了,起来一看,啊?失火了!“失火了,快救火啊!”于是左邻右舍都起来了,一时惊慌的喊叫声,抽水声,泼水声,狗叫声,在这个冬夜里杂乱地响起来!
等大家手忙脚乱地把火救下,人们才得空去叫住在村子北头的茂源老汉的大儿子和媳妇,等两口子慌里慌张地赶来时,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见老汉脸色平静、安详地躺在席上,嘴角还隐隐有股笑意呢!他也许梦见了他的小儿子带了姑娘回家来了,也许他正徜徉在温暖如春的世界里呢!只是儿子掀开人们蒙在他身上的被子一看:他的半边身子只剩下黑黑的骨架!喘息稍定的人们一致认为:一定是那火舌燎着了床单,然后……如果不是抢救的及时,那半边身子和脸也……“不过也没有什么用啊,反正还要火化啊!”有人在小声咕哝着。
第二天,在他的儿女们的哭天抢地中,老汉被送火葬场接受火的第二次洗礼!
在一曲曲哀怨的唢呐声中,在儿女们纷纷落下的痛苦眼泪里,老汉终于被入土为安了!
四围的人们站在呼啸的北风中,看着这个场面,感觉心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今年的冬天,真他妈的冷啊!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1-14 15:20:32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5-2-5 17:47:2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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