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想找媳妇了”这个消息经小道一传,就传到了镇上的王媒婆耳朵里,王媒婆号称好事不过三,经过她介绍的男女能成的都很多。
没几天她就给阿炳带了一个从外地逃婚来的女人,阿炳觉得逃婚的女人终究还是会逃的,不保险,再好也不能要。
第二次王媒婆给阿炳带了一个死了三个丈夫的女人,阿炳没听完就赶人家走了:’我本来就瞎了,再来这么个女人,还让不让人活啊。”
第三次王媒婆就不再带人来了,她不想毁了自己的名号,逢人就说:“一个瞎子,还挑着拣着,我看他能找啥样的女人。”
村里的人知道阿炳的眼光高,挑食,都说他去镇上去多了,学坏了,不老老实实找个女人过日子,将来有得哭的。
阿炳再去找韦秀兰上镇子的时候,韦秀兰就批评他了:“你怎么这样?有人愿意跟你过日子,你还挑。”
阿炳说:“姑奶奶,你不知道,那些人都不是我喜欢的。”
韦秀兰牵着他的拐杖走在前面,听他这么说,把头扭过来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奶奶去给你说媒。”
阿炳立在那里不动,听着头顶飞过的大雁叫的声音,脸往天上仰视了一番,韦秀兰看他那样就说:“你又看不到,抬那么高头干嘛?”
阿炳还是不动,他的手沿着竹竿的方向慢慢滑向韦秀兰,屏住呼吸,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会,他还是说了:“姑奶奶,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要不咱们合伙搭床过日子吧。”
韦秀兰年老耳聋,满脸皱纹,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她又问了一次,阿炳就提高音量说了一次。
韦秀兰听完,伸出干枯的手掌,向阿炳的脸上甩过来,骂道:“你这死崽,你敢开姑奶奶的玩笑,小心我告诉你阿爹去。”
阿炳接住韦秀兰甩过来的手,又再说了一次刚才的话,只是这次是轻声的诉语,韦秀兰也听得真切,她喃喃的说道:“阿炳啊,我都60岁了,没几年活头了,我的辈分比你阿爹还长一辈,你怎么能有这个想法,别傻了,快走吧。”
“那你喜欢我吗?姑奶奶。”阿炳想听她的回答。
“你是我的晚辈,我怎么不喜欢,不过……”
阿炳没有听完韦秀兰的话,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这是他一年多来,没到镇上去,他回到家就跟阿爹说:“我要娶韦秀兰。”
阿爹一听儿子有喜欢的人了就说:“这韦秀兰是哪家的姑娘啊,人家嫌弃你吗?”
阿炳说:“她是阿爹的姑姑啊,你怎么不知道姑姑的名字?”
阿爹听他这么说,举手就给他一巴掌,这是阿炳今天接连两次被甩巴掌,火辣辣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听说:“我要娶韦秀兰“就被甩巴掌。
“姑奶奶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你这长幼不分的混账,白吃了30年的米饭。”
“可是我要娶她,我只能叫她的名字啊。”阿炳申辩道。
“死崽,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她的年纪比阿爹还大,将来要她怎么称呼阿爹,你是要折阿爹的福啊”
阿爹说完,抱头蹲下,苦苦的吸起水烟了,阿姆听到了,也站在旁边抹眼泪。阿姆说:“姑奶奶是我们的长辈,你有这种想法,是违法的,要被公安抓的。”
阿炳看不到阿爹在吸水烟,也看不到阿姆在抹眼泪,他的心里只想着韦秀兰,想着她的声音,她说话声音是那么缓慢,那么绵软,让阿炳听了一遍还想听一遍。
阿炳再去找韦秀兰的时候,韦秀兰就不见他了,她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石头屋里,反锁着大门,阿炳在外面怎么使劲也推不开,他就沿着墙边摸到韦秀兰的窗台,向里面喊话:“姑奶奶,你在里面吗?你怎么把门反锁了?”
“你小声一点”韦秀兰躲在自己的床上,轻声呵斥他:“全村人都知道你要娶我,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放,你这死崽要害死我吗?”
阿炳听到韦秀兰的声音,一如原来的那么好听,就确定她没有生病,笑着说:“放到哪里都是我们过日子,你管那么多呢。”
“可是我们是亲戚啊,我们是不能成亲的。”韦秀兰爬起床,慢腾腾打开房门:“你进来坐吧。”
阿炳一边摸着门一边走进来,也顾不上坐,就抓住韦秀兰的手说道:“姑奶奶,我要你告诉我,你愿意跟我过日子吗?”
韦秀兰被他这么突然的抓住手,竟然也害羞起来,满脸的褶子一伸一缩,象个会动的大枣子:“我不知道啊。”她摔开他的手。
“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还能活几日。”
“你能活几日我就跟你做几日的夫妻,你要只活一日我都愿意跟你在一起。”阿炳一边说,一边在空中游动他的双手,韦秀兰看到了,就伸了手过去给他握住。
又一个农闲的日子,阿炳结婚了,摆了两桌,一桌是自家人,一桌是村干部,阿炳和韦秀兰当着村干部的面给阿爹阿姆跪下敬酒,韦秀兰拿起酒杯说:“阿爹阿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媳妇了,我会好好照顾阿炳的。”
阿爹阿姆扶起比他们还年长的韦秀兰说道:“姑姑你要折我们的福啊!”
吃了一嘴油的村干部在一旁说道:“怎么还叫姑姑,叫秀兰媳妇才对嘛。”大伙一听他这么说,轰然笑起来,屋里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村干部转身对围观的人群说道:“韦阿炳跟韦秀兰是合法的,是扯了证的,是符合计划生育指标的。”
大伙又笑起来说道:“村干,你喝多了吧,你把他们的计生指标给我得了。”
村干部恍惚的发现自己有点醉意了,趔趄了两步又说:“他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可以成亲,往上数三代也没有血缘关系。”一阵掌声响起来,大家转头寻找阿炳跟新娘子,发现新娘子正给阿炳擦汗。
过年的时候,小广东从广东打工回来,带了个女朋友,看见阿炳就笑道:“阿炳哥,你比我还快速啊。”
阿炳正坐在凳子上悠闲的拉着琴,听到是小广东,就朝他笑笑说:“是这样的。”
聊了一会,小广东凑进阿炳的耳边,暧昧的神情不知道说了什么,阿炳挺直了身板说道:“很好的,我们性v生活很和谐的。”
小广东被他的话吓退了几步,自己羞得快快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年,小广东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孩回到村里,他变成了老广东,阿炳倒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清闲,韦秀兰脸上的皱纹堆起来的时候,看不到眼睛,她静静的坐在阿炳身边,给老广东倒茶喝,老广东看看韦秀兰,对阿炳说:“阿炳哥,你们过得怎么样,还和谐吗。”
阿炳伸手出去的时候,韦秀兰知道他在找自己的手,就伸过去给他握住,阿炳握住韦秀兰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说:“很好的,我们的性v生活很和谐的。”旁边的两个小孩一听,哇的一声,笑着跑开了。
一转眼也不知道过了几年,老广东要给小孩娶亲了,回到寨子里请大家喝喜酒,他把喜帖送去阿炳家的时候,发现阿炳家的门前多了一座新坟,阿炳正给新坟添土,头也不回,对老广东说道:“我家有白事,就不能去喝你的喜酒了,我打个封包给你吧,算是贺礼。”
老广东看到阿炳苍老了许多,说话也没生气,就安慰他说:“人走了,不要再伤心了。”
“我不伤心。”阿炳回答。
“那你怎么把坟埋在自家门前啊,多不吉利啊。”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姑奶奶以前每天都要我给她讲讲话她才能睡得着,我怕埋得远了,她会孤单。”
此后,村里人经过阿炳家,经常发现他对着那座坟拉二胡,只是曲调变得如此的忧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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