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时,身高马大,魁梧健壮,听说他有个外号叫“骆驼”,是他的同事给他起的。一方面是对父亲身材魁梧、外形骠悍的褒奖,另一方面是对父亲性格温和、吃苦耐劳、意志坚定特质的刻画。父亲年轻时身体健康强壮,据说他自己说,他三十岁以前连头疼脑热的病都没得过,在四十岁以前他没吃过药。他五十岁以后才有了小毛病,直到七十年代中后期父亲偶尔有时胃病,据初查父亲患的是胃溃疡和十二指肠溃疡。父亲的胃病一直持续了两三年,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开始了晨练。
那个时候,我家住在太仆寺旗永丰公社所在地宋家营子。这个村子,前边是一片开阔地,是湿地草原,人们叫它下湿滩;村的后面是一座孤山,文革期间农民自发地在南山坡上摆了一个巨大的忠字,后来这座孤山就有了名字,叫“忠字山”。那时,父亲在公社当文教助理,我家就住在公社的家属房里。父亲每天晨练就是爬忠字山。夏天,他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冬季每天早上6点起床,风雨无阻。
起初,父亲晨练很单调,说是爬山,实际就是早上起来在野外遛达,偶尔伸伸胳膊、蹬蹬腿的。后来父亲自己也发现这种练法很无聊并且在清净幽深的野外更能引起一些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有时在树林子中突然惊起一只野兔,被吓得很长时间心神不安,后来在别人的建议下,购置了一只猎枪,父亲开设了每天的打猎运动。
我记的父亲买的那支猎枪是单筒打引火帽的火药枪,那支枪的枪身极长,它比我的身高高出很多。父亲每天晚上都要把它擦得铮亮,早上起床后先装上火药和铁砂然后背上枪便走了。在上班前半小时回来到家他仍然两手空空,没有什么猎物到手。如此一天、两天、几个月后,父亲依旧是荷枪实弹出发,两手空空返回。刚刚开始狩猎运动,左邻右舍和他的同事还说:“老杨喜欢上打猎,以后我们就有肉吃了。”当时,永丰公社的树地、草地里有野兔、狐狸,雪大的冬天,偶尔也有狍子、黄羊出没。可父亲什么没打着过。几年后,我对父亲打猎也产生了怀疑,到底是什么原因父亲打不上猎物呢?出于好奇,在那年冬天,我便开始“秘密跟踪”父亲,侦探他背着猎枪早早出去干什么。
不到6点,天刚蒙蒙亮,父亲开始起床,他穿好衣服,拿上枪便出了门。我立即从炕上起来迅速穿好衣服,戴上皮帽子和皮手套,正要出门,母亲喊我问我去哪里,我麻麻虎虎说了一句:“锻炼身体去!”就跑了出去。前一日刚刚下了一场雪,早晨的野外白雪茫茫,一片洁白。我踏着厚厚的积雪,向村外走,走过一片树林,便来到忠字山下,跟着父亲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往山林里钻,大约走了有二三里的样子,在山林深处我发现了父亲的身影,他步伐极快,顺着树丛往前走,他全神贯注地端着枪左右逡巡、搜索,真像一个猎人,又像一名战士在巡逻。走出山林他便在空旷地带把枪放下做起体操来,他做的体操很像太极拳,动作轻柔、缓慢,大约十五分钟,父亲又重新端上枪,往回返。我在一个很隐蔽的低洼带认真地窥视。如此三四天。一天,我在父亲的后面跟踪时,他却叫我,叫我过来,我非常纳闷,我的行踪极其小心怎么父亲发现呢?在回家的路上父亲说,“我打猎是个幌子,端上枪,精力就集中了,可以观察四周的动静,寻找猎物,你的脑子里一谋真心地寻找,什么都不去想,静听着山林里一丝一毫的动静,你就会融进大自然里,成为它安谧、恬静的自然之物,可以净化,可以幽深,一切私心杂念都会忘却。”听了父亲的这番话,我才明白父亲是借打猎之名的“竞走”运动,是一项特殊的体育锻炼,不是真正的意义上的狩猎运动。后来有一次,我跟父亲一起出去,真的看见野兔子了,可他大声喊叫,兔子奔跑起来在雪地里逃窜我也跟着父亲喊叫。雪白的地上,灰黑的兔子,黑黝黝的山林,真是一幅中国山水画。我和父亲尽情地喊叫,我们竟忘记里手中的猎枪。我问父亲“你为什么不打那兔子?”父亲说:“你把它打死了。也许就没了兔子,那么你的乐趣也就没有了。”
到后来我家搬到城里,父亲上了岁数,我也上学走了。父亲虽然也早早起来晨练,但再没有端那支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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