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坐上回漳河的公交了,估计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吧?公交车的颜色由绿色换为淡淡的蓝了,立在灰蒙蒙的冬日下,勾勒出一丝寂寥的色彩。站在车门旁,我眯着眼核对公交所经过的路线,担心万一坐错了车次,突然听到车内一男子的声音:“小刘,快上车啊,要开车了!”我慌慌张张地跳上车,一边尴尬地回应一边往稍后靠窗的位置走去,男人掉过头,热情的问我上班还好吗?班里有没有什么变化?某班长还在吗?大脑经过高速旋转后,我才模模糊糊地记起他好像姓田啊,两年前他在仓库帮忙来着。终于跟上他的节拍了,一一回答他的提问后,礼貌地拿起手中的电话,跟他歉意地说声有个电话要打,他终于刹住话题,回过头,跟身边的人大声的聊着天。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路,喜欢一个人坐在公交车上,一路上绵延起伏的群山环绕在周围,人与车合二为一,如同在母亲的怀抱里,安静而温暖,这样的感觉好久都没有体会了,我将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窗外的景致一一从眼前闪过,从枯萎得几乎摇摇摆摆的芦苇到瘦瘦的池塘再到黄得耀眼的枫树,慢慢往山里走过去,居然发现路边的桔园里,还零星的悬挂着硕大的桔子,在苍茫的桔园里眨着狡黠的眼,我笑了。
公交司机悬开音乐,逼仄的空间立刻多了一点温情浪漫,是我喜欢的信乐团的《假如》,或闭眼假寐或四处张望,我像一个欣喜的老孩子,内心雀跃不已,我不得不深刻检讨起自己骨子深处的那些自私,我终究是喜欢被放逐被流浪的啊,那些喜欢独处喜欢胡思乱想的坏念头从来就不曾远离过我,即使我为人母为人妻这些年,即使我向四十岁的年龄如何的狂奔,我仍然还是喜欢躲在某个角落里,细细地添着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如同年幼时放养的那头老黄牛,疲惫不堪地卧在河边的槐树下,慢慢的咀嚼,慢慢的回放。
这次回漳河,其实是有任务在身的,雨在a城定了一套房,80万的数字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心疼不已,如今首付还差7万,生平第一次背包里裹着厚厚一叠钞票,然后到银行去和母亲汇合,将钱寄到雨所提供的七里庙分行。这短短的半年,雨的工作落实了,还贷款买了房,再过一年,他和女友就可以步入婚礼的殿堂了,23岁的年龄能走到这里,已经是很努力的了,我身边的亲人如此积极的生活着,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雨是个让我觉得奇怪的孩子,他的内心我从来没有仔细地揣摩过,他不像涵儿整天待在我身边,一低头一蹙眉,我都能大致了解她的想法;但他又像涵儿,我看着他从蹒跚学步到青春昂扬,一点一滴的成长,以自己的方式。
还记得他三岁那年,我在a城念书的第一年,省吃俭用着那点伙食费,在校门口的摊子上一眼就相中了那套米黄色的背带裤,配一件白色短袖体恤,那时候的他真漂亮,洋娃娃般穿上我买的衣服,黄的靓眼,我搂着他坐在乡村的门槛上,一字一句的教他读着英语;还有一年,他几岁?有些恍惚了,只记得他太小,那晚,父母都不在家,我的眼泪把被子湿得乱七八糟,他睁着大大的眼睛,不知所云地看着我在青春的路上跌跌撞撞......那些遥远的记忆,今天到以后,或许只成为我一个人的记忆了吧?
在他的眼里,我或许还是一个有着少许严厉的小母亲吧?那年,我刚上班回家,他从我包里偷偷的拿走五元钱,被我告诉母亲后,他被罚站在夏日里烈烈的阳光下;还有他上高中后,和寝室里的同学们偷偷打牌,处分被贴在报刊览里,我去给他的班主任送礼,商量不要将此记载到毕业的档案中......太多的往事,我分享着他成长的历程,介于姐姐和母亲的角色中,我并没有很用心,因为那时也不懂该如何去关注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最近我总在想,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是不是会做得更好些呢?我会不会更多一点耐心与宽容,去关注他成长中的困惑与迷茫?我青春时,他尚年幼,我委屈自卑孤单寂寞,他还穿着开裆裤到处疯玩;我上班后经历着结婚生子,他也独自经历着青春的疼痛与孤单。那些年,我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对他没有耐心的、色厉内荏的呵斥过,他倔强地看着我,我们是多么颠三倒四的一对姐弟啊!现在的我,慢慢走向沉静,走向理智,耐心泛滥,他却年轻的一塌糊涂,对我给予的建议嗤之以鼻,把我的世俗我的无为我的唠叨拒之门外,时光就是这样,当你学会如何去爱的时候,他却不再需要,在时光的飞驰中,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做一个姐姐,他却早已走远,留给我一个成熟而坚强的背影。
车到站,我才从跟雨的回忆中惊醒过来,这一路,乱七八糟的想了好多,坐车的感觉真好,天马行空的思绪也罢,混混沌沌的杂念也罢,都是如此的诱人。车窗外是母亲焦急而欢喜的脸,我跳下车,牵着妈妈满是老茧的手,行走在漳河的路上,妈妈高兴地说,你弟啊终于要买房子了,再过两年我就可以到a城带孙子了啊!我跟她打趣到:十六楼啊,你不是坐电梯就头晕吗?妈妈一副受了老大委屈的样子:这不是要当奶奶没办法嘛!
从银行出来已是中午,天上飞起了雨丝,我坐在校门口的铁棚子里冷得直跺脚,返城的公交让人望眼欲穿,一只肥硕的大白猫坐在我身边,一板一眼的用前爪洗着脸,认真而细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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