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八十年代初期,国家开始计划生育政策。已经有了哥哥的妈妈很聪明,手里拿着最后一个指标不肯交上去,说宝宝已经三四个月大了,其实没有,过了两年以后在命运驱使下的我来到妈妈怀里。妈妈就用手里这张王牌把我保了下来。就这样,现在的户口比我实际年龄大一些。我很窃喜,也很幸运。。。
生活不是富裕,幸福却很饱满。我和哥哥相差七岁,小的时候我很任性,又很刁蛮。常常和哥哥打架,哥哥处处让着我,不理我时,我气了就找爸爸妈妈评理,他们就像吃了开心果,嘻嘻笑个不停。我歪道‘哼,你们就向着我哥,重男轻女。’。。
记不清那年几岁,很小,还没上学。爸爸那个时候在航运上班,常年出差在外。依稀记得,妈妈正在给我梳头,爸爸回来了,进来第一句就问;‘老姑娘,猜爸爸又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说着从一个布兜里拿出来一把木制手枪。对于那支枪我印象很深,打磨光滑,小巧精致。是爸爸在上班闲暇时亲手做的。儿时的记忆有朦胧,也有深刻。。。
11岁的那年夏天,不是很漂亮的我在父母眼里就是最美的公主。爸爸给我买了一条蓝色碎花连衣裙,非常漂亮,裙腰有个大大的蝴蝶结。爸爸说那条裙子是花了65元买来的。在我印象里已经很贵了。每一年的春节爸爸都会给我买胭脂和新衣服。还记得 涂在脸上红红的。就这样在爱中成长。不富裕的家庭从没让我感到一丝酸辛。。。
爸爸的身体一直也是很健康的,只是有个头痛的毛病。每次头痛他都用一个小木棒敲打着头。去医院检查说没事。神经痛,偏头痛。听说奶奶就是头痛一辈子,在40多岁就去世了。而我也是从15岁开始直到现在,头痛经常发作。检查的结果是脑供血不足脑血管痉挛。无法根治。只能伴其一生。每发作一次就像是在生死之间过度一次。或许是习惯了头痛,痛的时候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已经长大的我还调皮的跟爸爸开玩笑说;‘爸爸,说你偏心你还不承认,看,这头痛的毛病你就传给了我,我哥哥在一旁幸灾乐祸。;。。
一个冬天的早晨,缓缓从梦中醒来。梦境现在依然清晰。妈妈在房间里扶着奄奄一息的我,小声的问爸爸;‘女儿还能活多久、’在梦里我没看见爸爸,只听到爸爸说话的声音;‘没多久了。’显然是怕我听见,但我还是听见了。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有不舍有无奈。无助的望着天。只看见天上跑着很多红色的马。爸爸妈妈都是属马的。。。
醒来的我还在梦中迂回。那么真实那么清晰。像是刚发生过一样。才二十几岁的我,难道是种暗示么。在梦里的我恐惧死亡,回到现实我觉得自己很淡然,从没惧怕过。不过是个梦,太阳依旧升起,笑容依旧灿烂。按时起床上班。。。
没过几天的功夫,爸爸那边传来生病的消息。回去看看,爸爸的耳后长了个拳头大小的包包。爸爸只说小小的炎症,开始时并没在意。打几天的针,没见好转。爸爸的性格很倔强,在亲人一再劝说下来到医院。医生的建议是取骨髓做病理。结果在一个星期出来。
病理是哥哥取的,那时的我还在上班,接了哥哥的电话后我呆呆地许久没说一句话。头脑一片空白傻在那里。。。
**缘灭
突如其来的噩耗将平实的幸福打碎。恶性淋巴瘤。治疗的方案是放化疗。
病情是瞒不住爸爸的。同在医院的患者都是癌症。当爸爸的头发越来越稀少,话语也越来越沉重。但也积极配合治疗。半年的时间里,每次化疗都是哥哥陪着爸爸去的。经过六次化疗一次放疗,爸爸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这期间我的心在每一次病情的转变中起伏、煎熬着。
难得一次放假,这一天早晨,在一家超市的一个角落里,有个汪氏蜜蜂园。买了两瓶蜂胶带上。回到妈妈家。见爸爸躺在那里,说话也很吃力。看似病情不乐观。我和妈妈商量,明天继续去医院做化疗。
妈妈说爸爸这几天也不吃什么东西,只喝些牛奶。我来到爸爸身边,问爸爸要不要吃些什么,爸爸声音很微弱的说,给我冲杯牛奶吧。我在爸爸眼前没有表现出难过的样子,只把眼泪和着血一起咽下肚子。爸,我去给你热。热好的牛奶爸爸喝了一半就放在那里了。我说爸爸;‘多吃些东西才有抵抗力,才能做治疗啊。’爸爸很平静地说;‘娜娜,这次我是不行了。’姨妈打断了爸爸的话;‘别在那胡说,都快好了,乱想什么。明天还要去医院呢。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爸爸忽的一下子起身,说不出一句话,呼吸很难,像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一样,表情非常痛苦。我颤抖的手按下了120......
等待是挣扎的。每过一秒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大约10分钟左右急救车来了,亲人们将爸爸抬上担架。氧气、吊瓶,随之而上。急救车行在半路便停了下来.....
爸爸的人生定格在58岁。2010年农历十月十五。。。
亲人们的哭声喊声麻木了我的一切思想。我没有哭出一声,只有些儿泪珠不自主的在脸颊滑落。此时心里的恨大过于悲。我还没想要长大,我肩上的背囊还没有准备装载刀枪。我在冲天呼喊,为什么......心在一点点膨胀,真想拿起一根针刺下去,用喷溅出来的血去祭奠、去反抗。。。
瞬间我长大了,却又苍老了,老到无力承受眼前的一切。
转眼已是春天,北方的三月虽有丝丝凉意,但阻挡不住新生的开始。妈妈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恢复平静。
哥哥在小园忙碌着,一口气把买来的十几颗果树全都栽种在院子里。时不时的摸摸脖子,笑眯眯地说;
‘娜娜,你看这果树,明年咱就能吃到果子了。到时候你回来就可以吃不了兜着走啦。哈哈。
‘你脖子怎么了’我奇怪着。
‘没什么’。哥哥微笑着。
‘没啥呀,他那脖子上长了两个黄豆粒大的包,领着爸爸化疗时就长一个了,现在都两个了,让他去看他不听,说不过他。你哥他太犟了。’说着向我哥瞪了一眼。
‘我看看’。
看到哥哥耳后的位置有些怕了。不像嫂子描述的黄豆粒大小,我看到时已经有手指甲那般大了。
‘哥,不行,要去医院检查。不管是什么病都要趁轻看。不能耽误的。’
‘没事,要看就大事了,爸那个时候我又不是不知道。不去想他慢慢自己就会好了。’
‘你哥他是怕,怕和爸得一样的病。所以他才不去看。’嫂子在一旁气不过的说着。
哥哥很倔强,我深知他的脾气。我找来了妈妈和其他亲属一起说服了哥哥。
都说命运捉弄人,我曾恨过,也曾感恩过。我不相信老天会再一次带去我的家人。就算是恶魔也有悲悯的时候。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淋巴瘤,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再一次从医生口里说出的时候,他将我所有的希望幻想全都打破。重重地坠落在地又狠狠地刺进胸口。。。
写到这里不想再写下去了。我的头痛了。不愿回想却深深印记在脑海。曾经的一点一滴。哥哥发病时的痛苦,离去时的一幕。
倾城的作业是意外,我曾想过无数次柔情缱绻的词汇去描写那些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那些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片语。但我放弃了,我不觉得那些意外是深刻的、刻骨的。爱情没这重量。
哥哥去世就在当年的夏天2011年农历六月初四。从检查到医治、护理、几个月来我一直陪着哥哥走到最后。。。
妈妈信奉了基督,在绝望中有了一丝希望。妈妈说天国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在一起。哥哥和爸爸在那里等着我们。。。
见过我的一个好友曾经说我静,是的,我把些许微笑典当换取一些儿时的记忆。常常依靠这些回忆来喂养伤疤。曾经习惯沐浴阳光的我,开始爱上了黑夜漫漫,烟雨迷蒙。也有时候把青春弄丢,给了很遥远的湛蓝。。。
最后想起了梁继璋的一句话=
亲人只有一次的缘分,无论这辈子我和你会相处多久,也请好好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都不会再见。
我虽然不相信有天国,但我相信有意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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