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修女,已经惊诧于她的悟了。
修女姓安,名亦然,四十来岁的年纪,长发及腰,一束青绿的绢布随意挽在瀑布似自然垂泻的黑发中间;白底绿花长裙,摇曳着高挑匀称的身材。远远的望去,犹如一只魅惑的狐,在青山绿水间勾你的魂。
我是从一位女性朋友口中得知修女的存在的,说是一个富家的女子,名牌大学毕业后选择了去山区小学教书,修女的父亲拗不过宝贝女儿的坚毅,在多次劝说无果的情况下,只好作罢,任由女儿去了。但父亲总放不下担心女儿受苦的心,直接给女儿资助又总是遭到拒绝,于是就走了迂回路线,屡次给学校捐款,修缮了房舍,改善了办公和生活条件,父亲知道女儿酷爱读书,甚至给学校建起了规模可观的图书室,更让学校八十余名师生唏嘘不止的是,父亲居然给学校送来了一辆暂新的轿车。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父亲哪里会知道女儿的追求。
我一向认为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只要是存在的就一定是正常的,所以在听了朋友的讲述后我并没有出现朋友意料中的惊诧,倒是朋友惊诧的望着我,莫名的惊诧了。
不过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梅子沟,那个富家的女孩也就是名扬四方的“修女”生活的地方。
实在不忍破坏眼前的景致,当然,即使我想破坏,修女也未必能成全我,据说,修女徜徉于山野之中时,眼外无物,耳外无声,除非身体的接触,对一切扰皆无应。
我和修女还没到肌肤之触的程度,一切急切的妄念只好先权且放下,寻一块平而光滑的石头,坐下,静静的远观修女和自然融为一体的图画,也是走进修女心境的一种方法。
据说富家女孩安亦然教书二十载,身兼语数英德育体育美术自然多门课程,心无旁骛,一心育人;据说安亦然二十载没走出过一次山沟,父母兄长多次前来做思想工作母亲甚至哭晕了几回也未能撼动安亦然扎根山沟的心;据说多少个风流少年倜傥才俊慕名而至,结果无一例外的踌躇满志而来失魂落魄而归…..
修女悠然的转身,向我的方向轻轻飘来。
其时是季节的秋末,满山的红叶在慵懒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温煦的紫光,微风轻摇着红叶,紫的光线随着叶的摇动无规无律的旋转,眼前便是五光十色的梦幻了。
修女静静的走来,发丝在微风中飘曳,裙裾在微风中轻扬。如不细看,你发现不了她在动,如一幅静止的画,你触手可及的美,她就在画的中间,你就在画的边缘。
可她离你越来越近,仿佛风,轻轻的,轻轻的推着画卷,匀速的,向你,靠近,靠近……
我看见了一双美丽的眸子,凝视着远方,眼珠一眨不眨,深邃,幽静,仿佛世界都在这一双眸子里面,又仿佛眸子里清澈如水,空无一物,纤尘不染。
我没见过仙风道骨的模样,凝望着修女,我想仙风道骨也莫不过如此吧。
安亦然教书整整二十载后坚辞了工作,面对着全校师生痛哭挽留的震撼场面,面对着一百多位家长求情下跪的朴素真情,面对着父母兄长撕心裂肺的声声呼唤,安亦然沉静异常,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她平静坚守了二十年的山区小学,走了,悄无声息。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安亦然离开学校的原因也许永远会是一个迷,安亦然不说,谁又能猜得出?
不过安亦然并没走远,就在距离山区小学十几公里外更深的山沟里,安亦然在山民早已遗弃的房屋里安居了。
开垦荒地,种菜种粮;山泉取水,山坡捡材;读书观景,写诗作画;兴来山水中闲游,情至绿荫间漫步。
不曾寂寞不曾忧,不曾宠辱不曾惊。
家有学生的山民还是会常来求助,来者不拒,尽己所能,无心而帮;心存感激的山民也常上门嘘寒问暖,来者是客,既施便受,无欲而得。
渐渐的,“修女”的名号不胫而走。
是我告诉了安亦然“荣获”的这个名号。安亦然听我说完,只是莞尔一笑,并没任何回音。那自然的笑,包容了一切。
我看着安亦然从我身边飘过的时候我本想打个招呼,但我发现我本不在她的视线之中,出声,就会打破那种祥和的宁静。
我用我能做到的最轻的步伐,尾随着仙袂飘飘的安亦然,直至到了山下,直至落座于安亦然门前天然的石凳。
想起安亦然转身看见我时我的反应,我现在仍感觉甚是滑稽,当时我先是“阿弥陀佛”在口,双手合掌于脸前,继而感觉不妥,修女应该是基督信徒,遂马上右手在胸前做划十字架模样。安亦然嫣然一笑,手指石凳说:“坐吧,不必多礼。”
一张美丽的令人如梦如幻的面孔。
我和安亦然的聊天静静的开始,静静的结束。
我才知道,修女其实就是别人冠以的名号,其实安亦然什么都不信,她只活在自己的心里。
我也才悟出:其实静不一定禅,善不一定施,爱不一定助,悟不一定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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