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是人类文明标志之一的时代物证。
在中国古代,逢村必有井,或在房前屋后,或在自家庭院,或在山脚溪流边,或在深潭不远处;但凡掘井之地,虎踞龙盘,流泉必涌,均称龙脉。而井之结构,依着地势深挖数米,砌以石块,铺垒井台,刻上年号,旁边再植树一棵,乃为一景。而自己生长的村庄就有一口水质清澈,味道甘甜的水井。据老人说,村里人喝这口井水的历史,应该从南宋建村开始,至今长达800年,村井就像一位温情的母亲哺育着她的儿女,默默的奉献着。
依山傍水的井台,位于村落的至高处(在一户农家的屋后),井上植有一株高大的古树(此树结的果子可做凉粉,后因修马路破坏),深约一丈有余,圆形井台为麻石条拼砌而成。条石镶成的井壁,合缝到底,且上面满布了青苔。井水集渗流汇成涌泉,洁净甘甜,略含清香。盛之瓷碗里,宛若水晶般透明。俯身望井,清幽邃远,如遇好天气起床至井台,可观井中明月。
一井之上,全村畅饮。村民房子多数依着井台的位置朝三面扩散,水井像嵌在村中的一颗明珠,养育着全村上下约80户(80年代)。只要有村民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之初,父母不论经济如何拮据,分家时总会得到一付勾担,一双水桶,一个水缸等过日子的家什。而世代喝着同一口井水的村民,乡情自然浓酽 [yàn],像儿女吸吮着母亲的奶水,自然喂养出性情、肤色迥异的儿女。而“十里不同俗,五里不同音”的俗语,多半是井水的缘故。
每天晨曦,全村村民翻身起床的第一件事,趁夜色还未退去,就挑着扁担两头的水桶(水桶用木板箍成的,扁担两端悬有1尺来长的铁链,下端有铁勾),迎着晨光,身披雪雨风霜,扁担上的铁链“吱嘎、吱嘎”作响,奏响了山村晨曲。当挑着装满井水木桶的人往家赶时,又能听到肩担者呼呼的喘气声,而从木桶里撒落出来的水,从井台一直延向各家厨房,一条湿漉漉的水迹与脚印,呈现出一片繁忙。
至今还记得,自己每天早上就是被扁担上的铁链颤动声叫醒的。起床后,只见母亲早已把水缸里的水,添得满满的。为此,前去井台挑水的人,多数为家庭主妇,而男人趁早去稻田里干其他农活。大凡有女人的地方,生活的氛围自然会浪漫一些。主妇相见,大家会自觉的按先后顺序打水,后边等的人则围在井边相互谈论着家长里短。遇有年岁大的老人,前来打水,青壮的人就会放下自己肩上的木桶,拿起托勾,帮老人打好水。而老人也会高兴的夸夸对方。正因为井台挑水的妇女多了,使得一些单身男子,总会借着早上的时间来井台边挑水,这时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她们搭讪。由此,在井台边,酿造了许多的奇闻轶事。
在农村,村民爱起早床挑水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早上的井水比较满,钩子可以在最近的距离触到了水面,只要把托勾挂上木桶,放入井里,木桶就会飘在水面,这时,只要左右摇晃,待木桶吃水灌满后,迅速提起就完成了。如果等到太阳高挂的时间,井水自然会下降,打水就会变得吃力。打水者需要先勾好木桶,叉脚站稳,再慢慢地把它放下去,直到听到“嘭”的一声,才知道木桶触水了,便要用力地摇晃几下,才能把水打满。而此时,打上来的水质,通常有点浑浊。
记得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便学着大人到井台边打水,先弯腰后叉脚,在站稳后,才能把托勾挂上木桶,慢慢地吊入幽深的水井。待木桶接触到水面时,在左右摆动手中的托勾,然后用力提起湿淋淋的水桶,只见水滴落下井里的那一刻,叮咚作响,波光粼粼,一股清爽的气味传遍全身,渗入肺腑。
对于打回家的井水,村民们可珍惜了。每次劳作回家,总会在大水缸里舀上一瓢井水,咕噜咕噜喝个半饱,一身疲劳,顿时消除。曾经就有其他村的村民,在喝过我们村的井水后,总不忘夸上一句:“这水质好了”。是的,我们村的井水,无论下多大的暴雨,水质总是那么的清丽,如少女的明眸。无论多么的干旱,井水总是那么的汪盈盈,如十五的月亮。加上井水里还养有几条鱼,更是美不胜收,使得爱美的媳妇,总喜欢来井边打水,借机看看自己的容貌。
春去夏来,秋往寒至。村民简朴平淡的生活,都得从这口井水开始的。冬季一到,井水自然成了温泉,不停地向外冒着白色的蒸汽。此时,也正是村民杀猪、磨豆腐,用水量增大的时候,而挑水人,多数是身强力壮的男人。男人们,挑着木桶在井边往来穿梭,高大的嗓门,相互寒暄,又是另外一种景观。值得一提的是大年初二(初一不能挑水),村民们总会在扁担两头挂上红线,抢在第一时间去井台打水,寄托着一份祝福和祈求。当然,在井台边,也有过不和谐的音符,曾有村民婆媳不合,家庭闹纠纷,一时想不开的媳妇跑到井台边,吵着要投井自尽,使得住在井台附近的村民,不免要留个心眼。是的,村井记录了太多太多的故事,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迁,而自己的成长就是最好的证明。
时间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自从村民家里用上了自来水后,村井也自然的从村民的生活中逐渐消失,但对于我来说,那口曾经滋润了村民心田的井水,永远在我的清波里流淌。(文/唐长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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