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上的牧歌

沉寂的田野在清明谷雨的牛鸣低吼里苏醒，酣睡了一个冬天的泥土被犁翻成长条状黑浪，整齐开裂在泛着红锈的犁尖两列。嘶哑的哞哞声，粗而浑厚的吆喝声，穿透凝滞的空间，在低垂苍穹下氤氲开。

仿佛依稀可辨唐诗里走出的牧童身着青布短衫反跨在牛背上，竹棕编织的斗笠，泛着绿锈的铜铃，竟是那么熟悉。

父亲曾经有一头牛，准确的说是与其他三个叔伯兄弟共同拥有一头阉割的老水牛。父亲每天给瘦弱的老牛割来最鲜嫩的青草，用篦子篦去它身上的虱子，梳理顺卷做一团的乱毛，精心看护着属于自己的四分之一。随时日的累积，连不属于自己的部分也跟着长起膘来。看到老牛重又精神抖擞，父亲古铜色的脸焕发出动人的光彩。

每天晨曦微露，随着父亲一声“放牛了”的高喊，我即会一骨碌爬起。接着是推开牛栏杆的哗啦声，恭候多时的牛自牛棚款款迈出，行不得几步突又停下，低头嗅嗅地面又仰头若有所思，随即煞有架势的岔开后退，尾巴徐徐翘起，“哗”的一响，大团冒着烟的牛粪吧嗒吧嗒跌落，一边走还一边洒下大片热气腾腾的水雾。牛在接连“呺哧呺哧”中被驱赶到野外餐桌旁。

纵横交错的稻间田埂是理想觅食地。人牵着牛绹退着走，牛通常是专心埋头啃着草尖，有时趁人不备，牛迅速偏头舌尖朝旁边稻禾一卷，等你发觉，稻禾已塞入它宽大嘴巴和着草叶囫囵几下咽入腹内。然后，若无其事的龇牙咧嘴对你笑笑。牛的“沙沙”割草声让人入神。有时忽听臀部“呼哧呼哧”被吹的直发热，牛已行至跟前，可它绝对不会以大欺小用粗壮的牛角顶你，待你快走几步，它又埋头津津有味的啃草。闲得无聊，偶尔掏出小鸡鸡在草间加些佐料，惊愕的牛扬头看看，粗大舌头贪婪的舔着嘴角和鼻子溅到的残液，接而翻卷舌头刷刷的刨向沾满液体的草丛，直到舔见土皮。再抬眼感激的望望人，望望前面更远地方，悠闲自得的眼神露出幸福满足。

河边狭长草滩是老牛每天光顾的场所。绿如地毯的草滩早被收拾得像寸许长的发梢，马鞭草裹在石头上坚韧异常，任凭如簧牛舌一扫也仅可摘下三、五片叶瓣。牛在专心用餐，我自可尽情享受河水的清凉与快意。吃得半饱的老牛这时也会淌入河中，趴在河床里，猛将头*入，忽的抬起，“噗”又喷出一股含着草汁味的唾沫来，何其轻松惬意！这时你大可放心的爬到它滑溜溜的阔背戏耍，它除了转头噗噗几下喷你一身难闻的鼻息，绝不会生你的气。宽宽的河，水波漾漾，红红的太阳也晃晃。时间在清清流水中滑过，嚼着嘴巴的牛也在品尝一天的快乐。

待红日西斜，广袤的田野被落日的残焰染成酡黄色时，扬鞭驱起泡够了澡的老牛，轻轻的跨上牛背，带几把新割的草缓缓的走在归家的河边小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