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雨后,世界只剩下空旷。当然还有一些填充物:一个人,一架单车,和一直相陪着的凉爽的晨。
一直以为自己是安静内敛的,只是在这个时空,不放肆一下似乎难以表达这份惬意。于是空气中就有了《红高粱》的声嘶力竭,有了《辘轳女人狗》的慷慨激越。原来每个人都是两面派,在没人的时刻,都会不经意的流露出被层层包裹以至于失落的品质。例如神秘率真,向往流浪,和豪放不羁。所幸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回应,一切在瞬间过后就消散在了虚无中。
真的是秋天了,知秋的不再是一枚叶,而成了一片林。高处枝头的嫩绿和树干周围的干黄,形成鲜明的对照。还有大面积正在变色的迷彩,加上远处几朵朦胧中仿佛迟开的花,这一切在微微的秋风里,组成一个庄严的合唱队,在唱着青花瓷般悬浮的音律,和谐的定格在一片片飘动的云里,温暖而柔软。
一片清淡的绿,配上一汪潋滟的红,让世界泼洒着凉意。那些挥洒写意却精心安排的张扬的色彩,仿佛不是在等待生命的终结,而是在抓紧最后的时刻恣意的生长。心底的某些情绪突然复活:原来生命还可以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告:我来过,我走了。只是有多少人会停留在接下来的冬天,再也走不到下一个春天。
穿过一个村子时,脸上有点点的凉意,不大会儿就变成了丝丝的细雨。三五个行人行色匆匆,好像这落下的不是雨而是毒酒,全不知路上发生的悲欢离合。两个中学生,穿着一致的校服,并肩走在雨中,一幅不疾不徐的模样,还在唱着《三月小雨》的歌声,嘹亮而清脆。那歌声与情景很是融洽贴贴,仿佛此刻不是九月而是三月,其实三月和九月也没什么区别吧。两个三四岁的孩子,赤脚淌过一片片水洼,身前身后留下一串五彩的泡泡,他们笑着闹着,无所顾忌的将音量开足,渲染出一片率真的快乐。仿佛那一串串水泡,就是一个个串好的幸福。
眨眼间从成人走向少年,从少年走向童年,恍然明白,人成长的过程其实就是快乐遗失的过程。如果可以,真想活回去,不要长大。
都说秋雨缠绵,然不久却停了。浓重的云层裂开一条缝,隐约间有阳光散射。慢慢知道这完全是自己的错觉,接下来的雨更大了。
一路向南,不再有村庄,不再有人群,只有茫茫稻田的旷野。百无聊赖的走着,不知道是该为接下来的收获而感恩,还是为越来越远离人群而伤感。不得不披上了雨衣。之后,一些凉意变成潮热,一些清爽变成阴冷,双腿双肩也开始感到了疲累,仿佛茫茫的前路永远没有尽头。
想起“北上南下”这个词,究竟是谁下的定义?如果北上的方向是天堂,那南下的结果定是地狱了。而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都要经过一个环节那就是死。解脱也好,超脱也罢,从明亮处想,其实都意味着不再疲劳。数十年人伦颠沛流离,终于换来一段忘却一切的安憩,这也是天帝的恩德。
然而,终究不至于这样半途而废,或许累也属幻觉。正如颓废激越,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得意失意,似乎都在此列,不足乐亦不足致命。平常的日子只是平淡麻木,或者美其名曰知足常乐。
一路向南,做几次深呼吸,一些不适也就过去了。毕竟南边有你既定的归宿。既然一切早就既定,你要做的只是走就是了。回头看,任何艰苦的旅程,都是一段生命的记忆,酸甜苦辣,跌跌撞撞,都镌刻着岁月的痕迹。捡拾其那些散落的时光,里面有泪也有笑。这其中除了疲累,更多的是童年、青春和爱。
原以为,已经忘记,其实从未忘掉。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曾经发生的,不管好坏,都如画一样,留在车辙里,刻在心底上。如光盘上看不见的沟痕,在某个时刻回放出来,给你甜蜜,让你回味。
从未曾开始,就无所谓结束。留下一份善念,收获一颗善果。从不知道“忍让,退让,和委屈求全”三个词的区别,只知道委屈自己胜过冤枉别人。比如,此时此刻,你还可以想一些圆润的词,如“秋天”或者“想念”。连贯起来,正如木心的几句话: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正如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你锁了,人家就懂了。何必自找烦恼。
如此想着,前方的雨也有了些喜气。
于木鱼宅
2012-9-6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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