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打卡的时候一工友问大楚:“大楚,今天来上班了,你老婆现在好点了吧?”
大楚黯然地说:“还挺严重的。”
工友就拍拍大楚的肩膀说:“大楚别急,慢慢会好的。”然后又看着大楚的脸说,“昨晚没休息好吧,你看你脸色惨白,眼睛布满血丝。”
“在医院里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多小时。”大楚说,“现在我老婆妹妹在医院里,晚上我又还要去。”大楚一边说一边向车间走去。
大楚是前年结婚的,老婆叫秀,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史。因为秀没有生育,她的前夫就经常打骂她。秀的前夫在外面勾搭上了一个风尘女子后,就和结婚才一年半的秀离婚了。离婚后的秀本不想再婚了,但在一次亲戚的引荐下认识了大楚。几次来往后,秀觉得大楚是个诚实本分的人,于是随便挑了个日子低调嫁给了没上几年学,三十八岁无婚史的大楚。
新婚之夜,大楚紧紧搂住秀深情地说:“秀,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可是我没有生育啊,这样对你不公平。”秀幽幽地说。
“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给你治好。”大楚说,“退一步想,万一就是治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我大楚说到做到!”
为了治好秀的不育症,大楚和秀跑了好多医院,几乎花光了大楚所以的积蓄。值得欣慰的是,秀的不育症最终还是治好了。现在的秀已怀孕四个多月了。
然而,造化弄人,上个月的一天雨夜里,秀在下班途中发生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未归案。车祸致使秀的身体多处受伤严重,主治大夫说,秀的右脚是保不住了。令人费解和欢心的是,秀腹中的胎儿却并无大碍。
秀在医院半个多月就花掉了好几万块钱,这些钱大部分是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现在该借的和不该借的大楚都去借了,秀的伤势还很不乐观。昨晚主治大夫对大楚说,最保守的估计还要花四万元进去。
大楚在这家木门窗厂整整工作了八年,由开初的一千五元月薪到现在的三千五元。大楚工作勤快认真,就是不会表现自己,所以他的工资也涨得慢。大楚一向认为,只要自己认认真真干活,老板是会知道的。其实大楚错了,现在的老板大都患有一种通病,那就是“近视”。老板对那些老老实实,默默无闻干活的人有时候是看不见的,他们能看见和记住的反而是一些经常要求加薪,工作能力不是很强,爱打小报告喜欢表现的人。所以,大楚给老板的整体印象是一般般,仅此而已。
看到比自己后来的一些工友的工资都比自己高时,大楚有时候会不服气,于是就要求老板加薪。老板看大楚开口了,就像打发要饭的一样,给他加了一百元。大楚气得差点吐血。后来大楚就不怎么卖力干活了。
此时的大楚人在车间干活,思绪却像无形的风一样,一会儿飘到医院秀的病床前,一会儿又仿佛在大街上看到了一打一打的百元钞票。
“哎呦”大楚轻声叫了一声,原来他的左手被锤子砸到了。看着有点紫黑有点变形的左手食指,大楚扔掉锤子,右手用力捏住左手食指的根部,这样会减轻疼痛。
大楚看着自己的手指,突然就想到了去年一个工友的右手大拇指被刨边机刨掉了上半截,听说老板一次性给了那工友两万多元。大楚一个激灵,半个手指两万多元,那三个手指呢?应该可以赔偿五万吧!大楚内心一阵狂喜,继而又摇了摇头,不行,这样太不值了,以后的生活还要靠这双手呢。可是,秀以后的医疗费又从哪里来呢?
“大楚,大楚!”大楚抬头看是同部门的一工友在喊他。对方接着又说,“你不是要借钱吗?老板现在来了。”
大楚说知道了。然后大楚向办公室走去。
看见大楚进来,老板笑盈盈地问:“大楚有事吗?你老婆那边好些了吧?”
大楚说:“情况不好,还需要大笔的钱。”大楚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老板,我想再向您借一些钱,可以吗?”
老板的脸上就没有了笑容。老板打火点燃了一支烟,说道:“大楚,你的情况我非常同情,我已经先给你预支过两个月的工资了,也就是说你还欠我两个月的工资。我只是看你平常表现好才有这个待遇,别的工人还从未有过此先例。”
大楚说:“我知道老板也为难,只要熬过了眼下这一关,以后我就再给您做十年八年都可以。老板,再帮我一次吧。”
“大楚,今年的生意不好你是知道的,货款很难到位你也很清楚,不瞒你说,今年上半年我还负债呢。其实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困难,如果我这几十号工人有困难都来找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老板喝了一口茶,“再说了,十年八年谁都不知道谁又是在哪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楚就没再开口说什么了,他转身就走出了办公室。
大楚回到工作岗位上,他机械式地拿来一根方木条来到平板机面前。他要把这根方木条截成八段,每段五公分长。
大楚摁开了平板机的开关,平板机顿时就“叽”的一声高速转动了起来。
平板机的响声和车间里其它机器的噪音使大楚内心烦躁无比,他把别人搁在平板机上面的一些木碎料,用自己手里的方木条统统把它们划拉在地上。
大楚开始锯方木条了。大楚又想起了那个断指的工友,想起了工友赔偿的两万多元。就在这个时候,大楚的手机响了。大楚摁了接听键,里面传来小姨子的声音:“姐夫,我姐的头又开始痛得厉害了,医院说要先交钱才会用药,你下班后来医院跟医生解释一下吧。”
“嗯,我知道了。”大楚浑身无力。
钱钱钱!大楚满脑子都是钱。为了老婆,为了新婚之夜的承诺,为了未出生的孩子,只能先拿这只手去换取了。
平板机还在高速转动着。大楚好像突然就失聪了,他什么也听不见了,额头上渗出了米粒大的汗珠。大楚慢慢地伸出左手,手心平压在平板机的操作台上,缓缓地,缓缓地靠近了那飞速转动着的钢片下面......
接着,就传来大楚的一声惨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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