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激情打钟，带着激情上课。

上课的信号是钟声，下课的信号也是钟声。

偶尔，钟声换成了哨声。那是信号鈡被打坏了。打坏信号鈡的人就是我——刚参加工作的最年轻的教师。

那是三十年前，我师范毕业后到本乡某村小学任教。这个村人口不多，学生也不多。学校属于五年制完全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学校有六名教师，校长——四十多岁的老教师——兼任四、五高年级的数学课，连我在内的其他五名教师每人兼一个班的班主任和除了校长的数学之外的全部课程。我也就任二年级一个班的班主任，兼这个班语文、数学、音乐、美术、体育等全部课程。

我的班里只有24名学生，一周时间里我就认识了全部孩子。看着孩子们对知识如饥似渴的样子，我恨不能把自己师范学到的全部能耐施展出来，把自己的全部知识倾诉出来。我上课总是十分的投入，都农历九月了，外面天气凉爽，而课堂里的我总汗流浃背，孩子们聚精会神的听课，讨论，课堂气氛热火朝天。大家在痴迷的课堂气氛里听到了“当——当——当——……”下课钟声。于是我就坐在讲台桌旁边的小凳子批改学生的作业。这个时候通常有学生偎在我身边问这问那的。在他们心里，老师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长者。有的还是甚至误把老师当做父母了——有一次下课了，几个学生围着我问问题，突然，一个女孩跑到我跟前大声说：“娘，我去尿尿。”我和同学们猛地一愣，然后大家都笑起来。那女孩也猛然醒悟过来，红着脸跑向了厕所……

每天上课前我都准备很充分，比如上午第一节语文、第二节数学、第三节音乐、第四节体育……筹划好了讲什么，就盼着早点儿开始上课，于是上课前的信号一般都是我打钟。下课的信号我就不知道谁给打了。

校门口一个木头桩子，上面吊着一口用铁铸造的钟，钟高40多公分，钟口直径30多公分，一根绳子顺着钟锤儿拉下来系到木桩上老师可以够得着的位置。每晌课前和课间都是老师们自觉打钟给学生们信号。先是预备钟，“当当当——当当当——……”每三下为一个节拍，连打数次，根据每人的性情可以多打或者少打；再过十分钟接着打上课钟，“当当——当当——……”每两下为一个节拍，连打数次，也是根据每人的性情可以多打或者少打。

自从我来到这所学校，上课前的信号——预备钟、上课钟大都是我主动拉响。我急切地想教会孩子们，想靠钟声招引还没有到校的孩子的父母督促孩子赶紧到校，靠钟声呼唤满院子玩耍的孩子暂停游戏迅速进班准备上课，打钟也十分用力，连打的次数也最多，谁曾想一个月里我就打坏了三口钟！

第一次打坏了钟的时候，校长笑着说：“这口钟用了十多年了，该退休了。”第二天他就到集市里买来一口新钟；这口新钟果然比老钟灵响，打起来有清脆的震鸣感，老远就可以听到，我更加勤快的来拉钟绳了，没想到一周没过，灵钟就发出来“噗噗噗——噗噗噗———……”破音；校长看着卸下来的铁钟，疑惑地自言自语：“这东西这么不受敲打啊！”第三天，又一口新钟吊上面了，我拉着钟绳，觉得这口钟跟上次的新钟一样的灵响，手里也越发用力，看着孩子们在我拉响的钟声的激励下纷纷跑向教室，我心潮澎湃。可是，只打了六天，我拉的绳子的顶端就发出来“噗噗噗——噗噗噗———……”的破音。校长一脸的惊奇，我一脸的无奈。五天之后，又换口了新钟。我还是拉钟绳的时候多，但是手上沾满了急于上课的激情，却只拿五分力气拉响恐怕再叫我尴尬的信号鈡。我把节省下的激情用到了课堂上。

那一年里，邻村孩子的父母们听说这所学校来了正宗师范毕业的老师，（那时候这所小学其他教师都是民办教师）听说这里的新老师上课充满激情，孩子们进步飞快，于是纷纷把孩子转到这个村我所教的班上课，到了学年底，我带的班学生达到了42名。校长再也不为我打坏三口钟的事情担心了。

现在，我所在的学校早没有钟声，这里作为信号的电铃也换做了音乐，可我总难以忘怀那个村那所小学充满激情的钟声，那三口被我的激情打破的钟啊，那承载着我羞涩的记忆的钟啊，你们在哪儿呢？

-全文完-